在江離上嘴唇開啟片刻,辛夷像踩了尾巴的貓一般炸毛起來:“公子莫多想!奴家眼不聽使喚,沒其他意思!萬萬沒其他意思!”
然而江離的下嘴唇依然瞬間闔上:“東南街,全要了。”
這次沒有倒吸涼氣聲,而是整個西市陷入了死寂。
東南街百家商鋪的掌櫃齊齊發愣:“棋公子您說什麼?您扶著腰,別閃了。您大聲點?”
萬眾矚目的江離,依然副風輕雲淡的樣子,他從容地伸出一根瑩指,沿東南街一線點下:“本公子說:東南街,全要了。”
辛夷眨巴了下睫毛,怔怔啟口:“公子……這可是半條街……不是百金千金可量的……公子可別犯個痴,明日就睡街頭去……”
辛夷的話頭戛然而止。
因為她發現江離根本沒聽她,那一溜煙送去了數十個寶奩的影衛也沒聽她。只顧著熱火朝天的用半人高的官皮箱,裝滿東南街百餘鋪的貨物,聲勢浩蕩地往辛府運去。
一路百姓重重圍觀,皆驚得目瞪口呆,商販們都笑開了花,直把江離當佛祖供來。
辛夷又羞又急,正還要說什麼,卻見得江離驀地回頭,弧度完美的唇角,勾起抹攝人心魄的淺笑——
“本公子有的是錢。”
依然只是這一句話。
那笑本是不沾煙火氣,這話卻是銅臭滿身臭。還是個紈絝無賴厚皮臉,除了錢就只剩下錢的二世祖。
辛夷再忍不住,噗嗤一聲,哭笑不得:“公子這是怎的,買了半條街,還怕誰不知道你有錢?本郡君也是今天方知,棋公子是這般燒銀子不手軟的。”
最後半句話帶了揶揄。笑得女子瞳仁亮晶晶的,放佛有兩脈秋水在蕩波,連那餘熱未退的紅靨,教江離瞧得眸色一深。
他忽的上前來,伸出根修長的瑩指,兀地輕挑起辛夷下頜,微微俯身低頭,氣息撲來似海。
“千金尚有價……而卿卿……無價……”
沙啞得不成樣子的嗓音,把每個字都咬得令人心尖顫兒。最後無價兩個字,更是被說得風月萬種,情義重重繞。
辛夷的心跳都放佛在瞬間靜止了。
江離又倏忽收回指尖,負手而立,墨髮染雪,神色淡定得好似什麼也沒發生,就算發生了什麼也不關他的事。
唯獨下頜一點涼薄的觸感,那句低沉如夜色的話,還有乍然濃郁又乍然遠去的衫間沉香,還在提醒著辛夷,不要被男子這副淡定而“矇騙”。
關鍵是當著數百圍觀百姓的面,這再眨眼間的動作,也被無數雙眼睛瞧了個清。
四周頓時炸開一片吁吁,夾雜著竊笑聲,擠眉弄眼的議論,讓處於風頭中心的辛夷,若著了渾身小刺地坐立不安。
“公子自重!朗朗乾坤,光天化日……”辛夷按捺下加速的心跳,勉強拿起郡君的架子,“義正言辭”地訓斥著。
可她話說道一半,目光又無意識地停留,這次是西北街。
在江離上嘴唇開啟的剎那,辛夷果斷放棄了再理論“失禮”,而是猛地掉頭往臨街奔去,腳步慌亂得像是逃離。
“本郡君不逛年貨了……去旁處轉轉……棋公子隨意……”
北風呼呼,大雪飄飄,只隱隱傳來辛夷這句話,倩影就眨眼沒了影,徒留下準備看大戲的百姓們,一陣遺憾的唏噓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