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昶然原本並沒有打算請客吃飯。
他下了朝和林大海嚴一恆一起走出宮門, 就看見了一個人。
張禹行依舊坐在輪椅上, 大冬天的一身白色繡金絲雲紋的棉袍, 外罩一身白狐大氅, 一眼看去活像出現了一個大型雪人。
裴昶然一臉嫌棄,深覺此人越發矯情了。
說好了第二天來王府結果沒來, 第三天卻跑到宮門外堵人來了, 還穿成這模樣,打算給誰看?
他掃了一眼身邊二位, 都是一身官服,怎麼瞧怎麼不好看,忍不住連自己這身官服都嫌棄起來,哼, 明兒非叫人做兩身新衣裳,不信還比不上一個坐輪椅的家夥。
他一邊往前走,一邊心裡暗暗嘀咕,張禹行出事到現在已經半月有餘,他的傷怎麼還沒好,這是故作嬌弱給人看?
裴昶然目視前方,正準備從張禹行身邊走過,冷不防厚臉皮的人就叫住了他。
他道:“王爺不請下官去府上用膳?”
裴昶然瞧瞧身邊二位, 便道:“如此, 各位大人今日都去我府上用膳吧,請一個也是請,請三個也是請, 二位不會不給我這個面子吧?”
這還能說不去?
林大海和嚴恆一互相對視一眼,連連點頭道:“去,去!這還是王爺第一回請我們去府上用膳,也算是託了張大人的福。”
裴昶然冷笑一聲,帶頭往馬車那裡走。
四人在王府的前廳坐下,丫鬟們先上了茶,又端了幾樣糕點進來。
嚴恆一捏了一塊綠豆糕,吃了一口便贊道:“王府這糕點確實做得比我府上的好多了,吃著香滑入口卻不過分甜膩,兩位大人不妨也試試。”
張禹行冷哼一聲道:“王爺果然是日子過得太舒坦,如今連眼前的重重危機也瞧不見了,下官卻覺得不太好。”
裴昶然猛然間被他堵了一句,忍不住反駁道:“大冬天的是誰一身白衣,府上大概請了數名丫鬟替你洗衣賞吧,上頭還繡了金絲雲紋,瞧著倒是比本王還華麗幾分。”
林大海笑出聲,緩緩地道:“張大人風.流倜儻,京中無人能比,如今休憩在家,下官瞧著臉色卻不甚好,又是為何?”
嚴恆一道:“難不成是為了那個秉筆太監?張大人盡可放寬心,我瞧著沒幾日皇上就該宣你上朝了。皇上沒你在一旁幫襯,也嘗到滋味了。”
“哦…”張禹行冷冷地道:“本官身體不適,還沒那麼快能為皇上分憂。”
裴昶然忍不住了,問道:“張大人,你既已來我府上,明人不說暗話,不如老實告訴本王,你的傷勢真有這麼嚴重,這麼多天還不能站起來,非得娘們唧唧地坐個輪椅?”
“你!”張禹行氣得不輕,半響怒道:“既然王爺如此看不起本官,那我就回去了,免得擾人清淨。”
裴昶然道:“如此說來,張大人真是身體不適了,本王這裡有上好的金創藥,回頭叫人拿些給你使,真想不到皇兄會下此狠手,他明明就是離不開你啊!”
張禹行道:“他不一樣叫人刺殺王爺,您心裡就沒有恨意,沒想過取而代之?明明就是個沒本事的昏君,山西經過戰事民不聊生他說國庫沒錢,江南鹽商互相爭鬥遲遲不交鹽稅也不派人去查,只靠本官一人上推下推,這官當著心裡不是滋味,這些你們不是不知道!”
“是啊!”林大海一聲嘆息,“戶部陳大人數次和下官說,這官他當不下去了,這不眼看太後的壽辰又快到了,還叫他擠出銀錢來大辦壽宴,真不知道皇上他是怎麼想的。”
嚴恆一先是被裴昶然和張禹行簡單粗暴的對話給嚇住了,接著聽了林大海一番感慨,忍不住也絮叨了起來。
他道:“說起來我刑部也甚是令人無語,前有顏緒林莫名其妙放跑了曲文鈞,後有周文耀貪贓枉法被捅出來卻一直壓著不辦,下官甚是不明,都是為什麼?”
“如此下去,陳國遲早要完,王爺不如想想如何將他取而代之吧,當然您若真是無心,今日也給本官一句痛快話,我好死了這條心。”
張禹行板著臉,表情看起來很冷厲。
裴昶然僵了好一會兒,才道:“如此大事,容本王好好想想。”
張禹行臉上的表情略微鬆了鬆,道:“如此,王爺好好想想,您府上的廚子怎這麼慢,下官餓了!“
裴昶然哭笑不得地道:“張大人莫不是連早膳都不曾用過,特特來王府打秋風?”
“嗯。”張禹行理直氣壯地道:“本官既已下定決心要棄暗投明,自然是要先來府上吃頓飽飯,有甚好東西都叫人端上來。”
他這話一出,四人之間氛圍頓時和緩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