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第二天,六娘子睜開眼一個機靈坐起身的時候,牽扯了手背上的燙傷不說,還發現自己身邊的被褥是和昨晚一樣疊得整整齊齊的,絲毫沒有人睡過的痕跡。
她心裡一涼,懨懨的起了身,看到聞聲進屋的竹韻,不免打著哈欠道,“你昨兒白天忙了一天,晚上還值夜?”
竹韻見六娘子眼底一片淺淺的淤青,心疼不已,一邊用熱水浸了帕子絞幹遞給了六娘子一邊故作輕松的笑道,“我昨兒一天都待在屋子裡,繡繡花喝喝茶的,哪兒有魚安她們陪著夫人去布粥辛苦。”
六娘子淡淡的點了點頭,擦了一把臉以後問道,“昨兒那哀號,是什麼時候……”
“老夫人,您慢些,咱們夫人還沒起呢!”
六娘子的話還沒有說完,外頭就響起了妙琴急切的阻攔聲,緊接著,幾個人便亂步走了進來,六娘子抬頭一看,打頭的是沉著一張臉的沈老夫人。
“母親!”六娘子心中微微苦笑了一下,然後順手扯過了一旁的蜀錦披肩披在了身上,隨即優雅的站了起來。
沈老夫人面無表情的冷哼了一聲,徑直在桌邊坐下,然後抬頭沖一旁的謝韞歡點了點頭示意她也坐,隨即才硬著口氣問道,“昨天到底怎麼了,老四是不是一宿沒回來?”
六娘子一邊滴水不漏的吩咐竹韻泡茶,一邊笑著沖沈老太太福身道,“母親您別太擔心,侯爺現在還沒回來,我這兒也不太清楚外頭到底發生了什麼。”
“那昨天夜裡宮裡頭的唱鳴哀號是什麼?”沈老夫人當然沒這麼好糊弄,見六娘子四兩撥千斤的避了她的話題,她便繼續追問,她才不信六娘子說“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這種鬼話。
六娘子搖頭道,“媳婦昨兒一天都在慈安寺布粥,謝妹妹也是看到的,說起來昨天謝妹妹和侯爺閑聊的時間都比媳婦多呢。”六娘子說著用餘光輕掃了一下謝韞歡,見謝韞歡臉頰微紅,似不自然的低下了頭。
可下一刻,沈老夫人卻冷笑了一聲道,“我聽著你這話的意思是不同意韞歡和老四話話家常咯?”
六娘子黛眉一挑,眨了眨眼道,“母親這話說的,侯爺也不是我牽著線的布偶娃娃,我即便心裡有不願意,可侯爺卻也不會按著我的意思走。”
“嫂嫂言重了,侯爺敬重嫂嫂,整個府上的人誰不知道。”謝韞歡溫柔的笑了笑,眼底卻透著滿目的薄涼。
六娘子佯裝驚訝道,“那所以母親今日來,是想問我侯爺和韞歡妹妹話家常這件事兒還是想問宮裡頭出了什麼事兒?”
沈老夫人一愣,半晌才有些不自然的咳嗽了一聲道,“若是老四回來了,你讓他馬上來一趟清懿閣。”
六娘子笑著點了點頭,又說了些讓老太太寬心的話,方才和竹韻幾個一起恭恭敬敬的送沈老夫人和謝韞歡出了暖香塢。
折身回去的時候,竹韻就忍不住啐了一口道,“老夫人也就算了,她一個外姓的姑娘家,還能這樣趾高氣昂的闖了進來,看著夫人也不行禮,真是讓人生恨。”
六娘子看了竹韻一眼,然後事不關己的笑道,“她樂意一大早跑一趟,反正我就在屋子裡,累的是她又不是我,你氣個什麼勁?”
竹韻偏頭道,“老夫人也奇怪,分明夫人也不知道宮裡頭發生了什麼,老夫人為何要這般興師動眾的跑來朝著夫人就是一番興師問罪的。”
六娘子但笑不語,心裡卻和明鏡兒似的一般敞亮。
要說沈老夫人的心態其實她能懂,正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想沈家好不容易從涼都榮耀回宣,六娘子敢打包票,不管今兒發生了什麼,不管在別的事兒上沈老夫人有多別扭和沈聿白不是親生母子這一茬,但是一旦整個侯府的利益受威脅的時候,沈老夫人還是會義無反顧的站在沈聿白的邊上的。
這也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而對於一個內宅婦人來說,沒有什麼比最先掌握一手情報更重要的事兒了。所以……她會這麼一大早的來問自己,六娘子並不覺得奇怪。但對於六娘子來說,她眼睛容不下的從來都只有謝韞歡而已。
這樣一鬧騰,六娘子也徹底不乏了,洗漱過後用了早膳,她便開始著手打理庶務,只是不知為何,她覺得今兒白天的時間過的彷彿特別的漫長。
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六娘子便喚了尋音去找觀言。
不過片刻功夫,觀言和尋音就一起回了暖香塢。六娘子當時正站在視窗,看著他們兩人低頭竊竊私語的模樣,她心裡忽然閃過一個恍惚的念頭,正琢磨著,就聽到了碎碎的腳步聲從外堂傳來。
“侯爺有再來什麼訊息麼?”見了觀言,六娘子徑直問道。
觀言搖了搖頭道,“陳伯已經派了小廝去宮門前候著了,不過還是沒有訊息。”
六娘子皺了皺眉,一邊想著不知道現在宮裡頭情況如何了,一邊她自己也是寢食難安的。沈聿白留的“東宮有變”四個字太寬泛了,絕對能讓人浮想聯翩、深至無底的。
這樣一想,六娘子的心頓時又變得七上八下的,見了一旁正準備吩咐人擺飯的尋音,她連忙道,“別倒騰了,隨便給我下碗麵對付幾口就行了。”
“那怎麼行,早上的時候您就……”
“夫人!侯爺回來了!”正當尋音反駁六娘子的時候,外頭突然傳來了陳伯的高呼聲。六娘子一驚,感覺心中的那根玄緊緊的往兩端一扯,在思緒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腳下的步子已經邁了出去。
堂屋裡,一襲灰色鼠毛絨袍在身的沈聿白肩落寒氣,滿臉倦容,冒著星點鬍渣的下巴微收,薄唇緊閉,從骨子便是透出了一絲少見的肅煞之氣。
六娘子快步迎上他的時候,先是小小的一愣,隨即才看清楚沈聿白那雖疲倦不堪卻依舊精銳的幽深雙眸,這才在心中默默的呼了一口氣問道,“侯爺吃了麼?”
沈聿白搖了搖頭,卻又連忙道,“別張羅了,隨便弄點什麼吃的都行,你跟我來一趟稍間。”
六娘子聞言,扭頭便朝身後掃了一眼,幾個丫鬟便是心領神會的魚貫而出,尋音也帶著觀言悄悄的一併出了屋子。
待外頭的人都走完了,六娘子也已經轉身合上了東稍間的桃木雕花門。
屋子裡燃著銀絲炭,火勢微旺,將不大的稍間烘得溫暖如春,連帶著窗臺上的那隻青玉纏枝蓮紋瓶裡頭插著的紅梅都怒放似妖,迎冬而綻。
六娘子看了一眼已經落座的沈聿白,蹙眉道,“侯爺,皇後娘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