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懷了多久?”沈聿白根本無心聽劉大人的忠言,此時此刻他竟是滿心的懊悔和忿恨。
其實上一次劉文統的事兒他是根本沒有細查的,他本以為那無非是言官們看著他當時聖寵正榮,想借機參他一本而已。再加上當時皇上還把劉文統的摺子給他看了,隨後還笑稱,“煜寧侯,你瞧,要是那些人知道你這個侯爺還是有封地食邑的,那朕坐下的這把龍椅會不會被一併也給掀翻了?”
沈聿白是瞭解誠憲帝的,他若是真的把這件事兒放在了心上,就不會這麼肆無忌憚的把摺子給自己看,也不會開這樣的玩笑了。是以當時劉文統彈劾他的摺子,後來並沒有掀起太大的風波,他也就沒有再追查下去。
但時隔一年多,他沒有想到,劉文統,或者說劉文統背後的顧家竟會是這樣不依不饒的。
他還記得昨天晚上,他在南宮禦書房前的鈺簾橋遇到顧望之的時候,顧望之問他的那句話,他說,“你何德何能可以娶到阿遙?”可笑的是他當時竟突然被問住了。
顧家和趙家當年同住懷陽的事兒他是知道的,他當時親自去懷陽拜訪趙老太爺的時候,曾經就路過顧家的宅院大門。顧望之的優秀,他去幽篁寺拜見恩師的時候也略有耳聞,可顧望之和阿遙曾經的兩小無猜他卻從來沒有去深究過。
但當顧望之問及的時候,他卻無言以為了。是啊,他當時看中趙家,其實對六娘子本身的關注幾乎可以說是沒有的,但是他沒有想過會娶回這樣一個女子。
豆蔻的年華,機智聰慧,她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也會奮力謀權和想方設法鞏固自己的地位。沈聿白知道,六娘子身體裡有一顆嚮往自由的心,他很驚訝這樣的思想竟然會出現在一個十幾歲的深閨女子身上。但真好,這樣的女子竟然會是他的妻,沈聿白知道,其實他很喜歡六娘子,是那種心心相惜的喜歡和憐惜,他希望她能在他的羽翼下好好的長大,替他生兒育女,然後兩人攜手同老,坐看歲月靜好。
所以顧望之的問題也讓沈聿白生了氣,他忽然有些害怕,他不知道顧望之在六娘子心中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地位,他也怕不管自己如何努力的融入,都抵消不掉他們兩人兩小無猜的那幾年無邪的歲月。
所以在知道這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以後,他一度是想要瞞著六娘子的,他怕她傷心難過,這樣的事實,等於在她的傷口上又狠狠的刺了一刀。但回來的時候,當看到六娘子和自己這樣咄咄逼人的爭執時,他心裡的無名火又無端的竄了起來。
忽然間,他很想讓六娘子知道,這背後到底是誰搞的鬼。他猜如果她知道了顧望之的所作所為後,憑六娘子對三娘子的那份姐妹深情,是不是就可以一筆勾銷了她和顧望之的兩小無猜?
可是現在,沈聿白後悔了……
“按著夫人的脈象來看,也不過一個多月,不過夫人興許並沒有什麼反應,是以可能她自己也沒有發現,再加上這兩日夫人有些體虛氣鬱內血不順,這些都容易導致小産。”
沈聿白懊惱的點了點頭,然後強打著精神道,“大人看,可要開些溫和的藥調理一下?”
“要的,要的。”劉大人素來在太醫院奉職,很少看到武將發脾氣的樣子,方才沈聿白那重重的一掌真的是嚇了他一大跳。眼下看他多少恢複了一些正常的神色,老太醫便連連的點頭岔開話題分了沈聿白的心道,“老朽這就給夫人開兩個藥方子,一個調理一個滋養,侯爺放心,夫人底子好,若是好好養過一、兩個月,很容易再懷子嗣的。”
劉大人說這番話的時候,沈聿白一直在看躺在床上的六娘子,他知道她醒了,因為她雖閉著眼睛,可眼簾卻在微微的顫動。他不著痕跡的伸了手去牽她的柔夷,可六娘子卻佯裝一個翻身,巧妙的避開了。
沈聿白一愣,指尖觸碰到的是緞被的滿指微涼,可這薄涼,卻抵不過他心裡的難受。
那之後,劉太醫又交代了些什麼沈聿白根本就沒有聽進去,他只渾渾噩噩的點著頭,然後吩咐了暖香塢裡的丫鬟要仔細的記下劉太醫的話,隨即他才強笑著送劉太醫出了暖香塢。
走了幾個人後,東稍間頓時就冷清了下來。
站在床榻邊的魚安、竹韻兩人面面相覷了一番,然後魚安無聲的指了指側身躺著的六娘子,竹韻見狀搖了搖頭,將魚安拉到了一旁輕聲道,“我方才看到夫人已經醒了,不過……既夫人不想起,咱們就先去熬藥吧。”魚安聞言嘆了口氣,便和竹韻兩個並肩一起出了屋子。
聽著她們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六娘子才用力撐了手肘緩緩的坐起了身,她只感覺自己臉頰陣陣的發涼,待她伸手去擦了擦,方才看到了滿掌的溫潤。
“孩子……”六娘子細細的嘀咕了一聲,然後身子一仰靠在了床頭的迎枕上,失笑的用沾滿了淚的手撫上了平坦的小腹。
這裡竟曾經有一個孩子,可笑她分明做了母親但卻絲毫沒有感覺到。不知為何,這個時候,她特別的想念三娘子,也特別想外祖母。
這孩子來的悄然無息,走的也悄然無息,在自己還沒有整理好對三娘子無端喪命這件事的愁思時,這孩子已經融入了她的骨血,可為何要走的這麼快?
六娘子忽然想到了梅姨娘,想到了梅姨娘開口求媛姐兒的事兒,原來真的也只有當了娘,她才能徹底體會到骨肉連心的痛。
忽然,門口有了響聲,六娘子抬頭一看,見是沈聿白進了門。
兩人四目相望,卻第一次對視無言,不是尷尬也不是生氣,不是難受也不是責備,他們周遭的冷,彷彿是徹底崩塌了信任以後的一種孤立和無助。
當沈聿白看到六娘子那面無表情的寧靜時,心裡七上八下的不是滋味,可張了口,他卻又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便只能走到一旁給她倒了一杯溫水道,“劉太醫是老太醫了,他開的藥方子溫和不傷身,他說……”
“侯爺。”誰知六娘子忽然抬起了頭,怔怔的看著他道,“我拿十萬兩和你買王述的命,他既為了十萬兩能害得我姐姐如此慘死,那我就讓他也嘗嘗被十萬兩買了性命的滋味。”
沈聿白一愣,沒想到到了現在六娘子心心念唸的都是三娘子的事兒,他不禁來了氣,當下就把手中的杯子重重的擱在了桌沿邊,濺起的溫水瞬間沾濕了他的衣袖,“王述、王述!你三姐的事兒就真的這麼重要,重要到你連肚子裡的孩子沒了卻問都不問一句?”
可六娘子聞言卻無動於衷的繼續“還有顧家,我想見見麗嬪。”
沈聿白的輕怒聲戛然而止,他愣愣的看著六娘子,彷彿如同看著一個陌生人一般眼中滿溢著驚訝。
六娘子見狀冷笑了一聲道,“侯爺以為我心念三姐,就不會和顧家算這筆帳了?侯爺太看得起我了,侯爺或許不知道,我陸雲箏睚眥必報,先對付王家,只是因為三姐姐屍骨未寒,我們活人等得起,她卻等不起。”
說著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道,“不管今兒三姐是安葬了還是沒有安葬,和王家的和離是離定了,若是王述的事兒侯爺不願意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