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過間,六娘子又聞薛姨娘道,“我從十二歲的時候就伺候在爺身邊了,爺就是孩子脾氣,這些年了,一直被老夫人老太爺寵著慣著,王家雖也不是大富大貴的,可畢竟是比下有餘的,要說爺好男風,也不過是為了好玩,不然,我是如何懷上身孕的,夫人又是如何懷上身孕的?”見六娘子靜靜的聽著,薛姨娘繼續道,“其實爺就是那種你越管他就越愛鬧騰的脾氣,夫人見不得爺散漫,之前六姑奶奶這兒也放了話,若是爺有心想走仕途,侯爺也能幫一把。就為了這事兒,爺和夫人就吵過好幾次了。”
六娘子吃了一驚,連忙道,“為何要吵架?這事兒為何我三姐姐沒有和我說?”
薛姨娘嘴角一揚諷刺道,“六姑奶奶和我們夫人是親姐妹,夫人的性子您不知道?夫人素來都過的體面,又怎會把這樣的事兒告訴您?”
“那為何要吵?”六娘子不明白,沈聿白要在仕途上幫王述一把,這不是好事兒嗎?
“爺不想啊。”薛姨娘搖頭道,“爺說的理由是冠冕堂皇的,說什麼若是舔著臉靠著侯爺走了仕途,以後處處就矮人了一等,還不如就這樣自在的把家裡的事兒接過來,想吃吃想玩玩的,輕松體面沒個約束。”
六娘子挑了眉,冷冷的笑道,“真沒想到你們家爺還是個扶不起的阿鬥。”
薛姨娘尷尬的從六娘子的臉上挪開了視線輕輕的說道,“爺……也不是個讀書的料,如今這樣在家他閑的輕松,有吃有喝的他又怎會想要辛辛苦苦的去闖官路。”
“三姐就為了這事兒和王述吵了?”六娘子心裡的氣不打一處來。
“夫人也不算和爺吵,不過那些時日夫人遇著爺就沒什麼好臉色,冷嘲熱諷的攪的爺煩了,來我屋裡躲了好幾日,終歸還是出去找樂子了。”
“可王述在家說他養相公不是一日兩日了……”
“相公……”薛姨娘臉色有些難堪的抽搐了一下嘴角道,“六姑奶奶,其實整個大周玩相公的又何止爺一個,那個小梨園裡頭有多少戲子是被那些官宦家的世子爺給包養著的,爺說他不過就是圖了個樂子……”
“那三姐姐到底為什麼會死的!”六娘子聽著聽著就沒了耐性,其實她對王述到底是喜歡男人還是喜歡女人興趣不大,她只是想知道三娘子到底為什麼會一屍兩命死的這麼慘的。
薛姨娘被六娘子突然的重語驚得顫了顫,隨即道,“那天夫人和爺吵的很厲害,爺氣的動了手,結果夫人沒站穩就撞到了桌子角,夫人一下子就嚇壞了,我當時也是路過,聽著吵鬧聲就進去了,只聽夫人說什麼你休想害了我們陸家。”
六娘子一驚,心裡連忙想著會不會三娘子知道王家往父親屋裡塞小清官的事兒了?便追問道,“然後呢?”
“然後爺就甩了衣袖看也不看夫人,只說什麼劉大人保著我能發大財,我用得著去害你們陸家?”薛姨娘細細回憶道,“後來爺就氣得出了屋子,是我看夫人不對了這才趕緊差了丫鬟去喚老夫人的,誰知老夫人遲遲不來,我瞧著夫人臉色越來越白,羊水破了不說都開始流血了,這才覺得事兒壞了……”
可薛姨娘後面的話六娘子根本就沒有聽進去,她的注意力全部被薛姨娘說的那句“劉大人保著我能發大財”給吸引去了。
“劉大人……王述說的劉大人是誰?”忽然,六娘子打斷了喋喋不休的薛姨娘,沉下來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和不安。
劉大人,劉大人!不知為何,六娘子忽然覺得整個人都瑟瑟發抖冷了起來!難道,三娘子的死不單單只是因為王家力保不周,這背後還有別的更讓人猜不透的原因?
“劉大人……”薛姨娘認真的想了想以後搖頭道,“我不知道是哪個劉大人,爺不太和我這個做姨娘的說這些外頭的事兒,不過我知道這個劉大人和大伯老爺是同在禮部為官的。”
六娘子知道,三娘子和王述的這門親事當時是陸文恆一手牽線的,王述的大伯王大人是在禮部為官的,同為禮部,六娘子忽然想到了劉文統!
“是……禮部的……劉文統嗎?”六娘子的聲音很顫抖,聽上去像是被冰塊捂住了唇一樣,連氣息都是寒意四濺的。
可薛姨娘想了想,卻依然搖頭道,“我只知道是禮部的劉大人,至於是不是夫人所言的什麼劉文統又或者只是同姓,那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所以,三姐的死,只是王家耽擱了請産婆的時間嗎?”六娘子緊緊的捏著手,不算長的指甲深深的陷入了掌心中,可掌間的生疼卻抵不過心疼。
薛姨娘嘆了口氣道,“當時爺和老夫人確實拖了很久,後來又加上大雨,夫人的情況太危險了,本就是難産,後來産婆是來了的,不過卻也束手無策了,孩子好不容易生下來,雖足月了,可下來就沒氣了,緊跟著夫人也去了……”
“那孩子呢?”六娘子突然傾了身子緊張的問道,“即便死了也該有個屍身吧!”
“老夫人說……這事兒不吉利,生下是個死胎,就讓老媽子裹了血條帶出了府,說是要葬在王家的後院。啊……說起來那時候六姑奶奶你們進來的時候不是撞見了一個端著銅盆的老媽子麼,那裡面裝的就是……夫人早産的孩子……”
第二卷 喜燭盈盈,鳳冠霞帔淺相識 第一百三十六章 滿庭芳環環相扣
那一天,沈聿白晚上沒有回府,六娘子也沒有差人去打聽沈聿白的去處。只是當天晚上,她卻是在葳蕤軒過的夜,任憑魚安等幾個丫鬟怎麼勸,六娘子都是一副無動於衷的神情,只單單的吩咐了下去讓她們不要驚動府中的幾個長輩。
第二天一早,沈聿白踏露而歸。當他策馬剛至府宅門口時,明路就從臺階上跑著迎了下去。
見沈聿白躍身下馬,一把將手中的韁繩拋起的時候,明路眼明手快的上前接了個正著,然後急忙道,“爺,夫人在葳蕤軒等了您一晚上了。”
沈聿白剛剛邁出的步子一頓,轉頭責問道,“怎麼回事,不是讓你告訴夫人說我進宮了嗎?”
“小的說了啊!”明路誠恐道,“昨兒晚上暖香塢的幾個姐姐們都急壞了,連夜敲了外院的侍房,小的一聽不對了連忙就趕去了葳蕤軒,可夫人愣是把咱們幾個都趕出來了。”
“昨兒有什麼人來過沒?”沈聿白心一沉,總覺得昨天肯定是發生了什麼。
“人啊……哦,有的有的,來了一個王家的姨娘,進府的時候剛好被觀言給撞了個正著,晚上觀言還在和我嘀咕這……”
可不等明路把話說完,沈聿白就已經一個箭步誇上了臺階,然後入了門檻急急的進了府,只留明路一人牽著馬站在門口,不免有些二丈摸不著頭腦。
當沈聿白快步跑到葳蕤軒的時候,卻見六娘子正俯在那張碩大的花梨木長案上看書,日光如金沙一般細細的撒在她的肩頭,彷彿是流淌的光華籠在她的周遭,讓她整個人看上去恬淡而安靜,無端的就生出了一股秀而不媚的姿態來。
沈聿白的手撐著門框,剛想進屋,卻見六娘子已經抬起了頭,正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聽明路說……你昨兒在這兒過的夜?”沈聿白一邊邁開了步子一邊輕聲道,“昨兒皇上急招,我走的匆忙,不過也是留了話的,你若有事什麼在稍間等我不是更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