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到了月然居的時候,卻見陸老夫人也在。見了六娘子,老太太不禁一愣,隨即聽林氏道,“昨兒太晚了,小六又受了驚嚇,我就把她和小七一起帶回來了。”說著她又轉頭和六娘子道,“侯爺去辦事兒了,說回頭就來接你。”
六娘子微微的點了點頭,見陸老夫人沖她招了招手,她便乖巧的走了過去。
“三丫頭的事兒我……聽你母親說了,你們……也都節哀。”老太太說著說著便吸了吸鼻子,然後轉頭擦了擦眼角的氤氳。
六娘子心裡一陣難受,輕輕的點頭道,“您也別太難過,三姐姐以前最孝敬您了,知道您為了她哭,她怎麼都不會踏實的。”
陸老夫人聞言,眼眶裡蓄著的淚掉的就更猛了,“最悲莫過於白發人送黑發人,偏三丫頭還是……一屍兩命的,真是造孽,造孽哦!”
見老夫人一下子泣不成聲起來,六娘子鼻尖一酸也哭了出來。一時間,整個月然居都彌漫著一股子濃濃的哀傷,連一旁伺候的幾個小丫鬟見了都難受的默默垂了淚,期期艾艾的聲音不免讓人很容易陷入傷感之中而無法自拔。
過了好一會兒,林氏先止住了淚,然後讓丫鬟打了清水拿了帕子,讓人伺候了老太太和六娘子還有七娘子洗了臉,方才道,“母親先回吧,您昨兒晚上也折騰了大半夜,眼下這事兒老爺還沒拿定注意,您且先回去歇著,等老爺那兒一有訊息了我就差人來同您說。”
六娘子聞言看了林氏一眼,只見她微微的垂著眼簾,眼角閃閃,可傷不沾情,說這番話的時候,她嘴角甚至還掛著一抹譏諷的笑。六娘子知道,這一次,父親可是被林氏死死的捏住了好大一個把柄,若是林氏拿捏的好,只怕在未來很長的一段時間內,父親都不用想著再收通房或者納妾了。
而對於實情一知半解的陸老夫人聞言,便也沒有推辭的站起了身,點頭對林氏道,“年紀大了經不起熬,你自己也別太累了,回頭讓兩個丫頭先回去。這種事兒,六丫頭即便已經嫁人了,但到底也還是個新婦,七丫頭也還只是個姑娘家,本本分分的就好。”
“是。”林氏聞言認真的點了頭,然後親自並了六娘子和七娘子一起將陸老夫人送出了月然居,三人方才折身回了裡屋。
待林氏一落座,六娘子便上前一步徑直問道,“母親,三姐的事兒您作何打算?”
林氏愣了愣道,“你三姐……自然是要準備她的後事。”
六娘子眯著眼道,“母親心裡有何打算小六不知道,但小六知道我不會輕易放過王家的。”說著,她便不管七娘子在一旁如何的沖自己使眼色,直截了當的道,“王述的事兒,我和七妹妹都已經知道了,如此不要臉不要皮的一家人,母親還想和他們繼續做親家麼?他們可是連父親的主意都打上了!”
第二卷 喜燭盈盈,鳳冠霞帔淺相識 第一百三十三章 滿庭芳和離之議
林氏聞言眉眼一冷,立刻就猜到了七八分,便是瞪了七娘子一眼道,“你這丫頭又偷聽了?”
六娘子沒想到七娘子還是個有前科,不禁輕輕的拉住了七娘子的手道,“母親,小七如此用心,總比漠視三姐無端喪命來的好,不過母親,三姐姐的事兒不能就這麼放過了王家人!”
林氏一愣,無力的搖了搖手道,“罷了罷了,這事兒我還沒想好,還要看看你們父親的意思,侯爺那裡……”
“父親做出這般糊塗的事兒,母親於情於理是該幫父親一把的,但王家的人未免欺人太甚,母親也要姑息嗎?”六娘子怎會聽不出林氏的這番話無非是隨口打發她和七娘子的,但她今兒要的是一個鐵錚錚的決定,而不是隨意的敷衍。
林氏一驚,皺了眉看著七娘子道,“你到底偷聽了多少?”
六娘子把七娘子護在了身後道,“這事兒讓七妹妹知道有益無害,也能讓她看看,以後若是嫁了人,還能不能像在家裡這般橫沖直撞的,這般聰明的三姐都……”六娘子說著說著心裡湧上了一陣難過,便只堪堪的順著身後的椅子緩緩的落了座,凝了神再沒有說過一句話。
三娘子的死雖已成事實,但六娘子卻覺得這件事兒還沒有完。既王家想一味的遮掩王述的事兒而殃及了三娘子和她腹中福薄早産的孩子,那陸家就一定要想法子讓王家付出代價。
但是三娘子的喪事就在眼前,這事兒要怎麼鬧,還是有講究的。
而林氏心裡也有氣,先不說雖她一直不太待見四姨娘,可對於從小聰慧懂事的三娘子她還是很喜歡的,如今三娘子才成親兩年多就這樣枉死了,她如何能睜一眼閉一眼的把這事兒揭過去?再說王家這門親事本就是陸文恆一手牽的線,她既沒有事先和王家人有過接觸,也沒有提前見到過王述。
但她覺得親家公好歹是禮部王大的堂弟,禮部的王大人和陸家走的很近,和陸文恆是同窗同僚,林氏當時就覺得三娘子的婚事即便自己不把關也沒多大的問題。可誰知臨了竟真的出了事兒,而且更可笑的是王家竟還想堵住陸家的嘴,莫名其妙的送了個雅妓上門,結果陸文恆還就真的中了招。
林氏想到這裡,又覺得既七娘子和六娘子都已經把該知道的和不該知道的都瞭解了個透,那她也沒什麼可遮遮掩掩的了,便冷笑道,“你們父親前兩日是被那小清官迷昏了頭,我當時也納悶,王家這是起了什麼念頭竟往我們陸家塞起了人,眼下鬧出了三娘子的人命,若是要放過他們也未免太便宜了,可是……”
“母親,和離吧。”
誰知六娘子語出驚人,短短一句話,驚的林氏禁了聲,一旁的七娘子則張大了嘴巴差點撐到了下巴。
“你說……什麼?”林氏以為自己耳背了。
“和離啊,王家做出了這麼過分的事兒,難道母親還要讓三姐的牌位擺在王家的祠堂上麼?那不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六娘子咬著牙,冷靜的分析道,“今兒若我是三姐,難産而亡,腹中孩子又早産夭折,夫君是個好男風的,為了男人和我爭執而活生生鬧得我早産,公爹公婆知道了非但沒有想著如何幫我渡過難關,反而是千方百計的想著如何堵住我的口,堵住陸家的口,甚至為了蠱惑父親,還送了一個清官入府。母親,這一件一件的事兒連在一起您難道覺得還不夠荒唐麼?我不知道大周有沒有活人和已故的妻子和離的,但是我卻知道我們隨隨便便拿王家做的任何一件事兒去報官,那他們整個王家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
林氏細細的聽著,竟忽然悟出了一些感觸,下意識的就點了點頭道,“其實不瞞你說,你這法子我昨兒晚上就想過了,但總覺得……不論如何,三娘子人都已經不再了,和離也沒有多大的意義了。”這件事兒,林氏和六娘子是站在一個立場上的,即便她們的出發點不太一樣,但是最後期望的都差不多,所以林氏也非常難得的認同了六娘子一回。
“母親,現在還是考慮意義的時候麼?”六娘子淡淡的看了林氏一眼道,“如今陸家是整個被王家的人給拿捏住了,王家的人但凡有講究一點點意義體面的,都不會做出這麼不要臉的事兒來。三姐姐難産,王家的人棄她於不顧,那告到官府就是草菅人命的大案子,皇城腳下,這種事兒難道父母官不管嗎?再說,母親以為王家往父親園子裡塞人這事兒就真的辦的密不透風了嗎?若是被人告發,言官一個本子參到皇上禦案前,父親的官途還要不要繼續往下走了?”
六娘子說的其實並不誇張,整個大周言官盛行,從彈劾到參本上書,一旦哪個當官的真的被言官盯上了,那即使是皇上有心想保,估計沒個三、五年也不用想翻案了。這也就是為什麼即便當時在皇上跟前紅成那樣的沈聿白,在劉文統彈劾的摺子一出來以後也多少會收斂了習性,甚至在侯府安安靜靜的待了十來日,說到底,那些言官都是一群打著清君側、正朝綱的旗號唯恐天下不亂的官階不高卻言論自由的朝臣,要說大周百餘年來在他們手上折了的官也真的不少,所以為官的都很怕和言官打交道,有的時候便是連皇上也辯不過他們,又何況眼下一個小小的陸文恆。
林氏聽著聽著臉色果然慢慢的沉了下來,當六娘子說完以後,她才冷笑道,“其實按我說,這事兒讓你父親自己去善後最好,他不是很喜歡那個小清官麼,三娘子沒出事的時候,他還想著把那個小清官給抬成姨娘呢。”
七娘子聞言,抿著嘴看了看六娘子,眼裡透著一絲慌張的茫然。六娘子輕輕的拍了拍她的手,然後站了起來挪步到了林氏的身旁,鄭重其事的說道,“母親方才的那番氣話小六便過耳即忘了,可是母親,小六說的和離之策您不妨再仔細想一想。我想,以三姐的性子,只怕即便是做了鬼,也不會安心在王家的祠堂長眠於世的。您難道以為經過這樣可怕的事兒,咱們陸家還能和王家繼續做親家麼?”
“當然不可能!”林氏斬釘截鐵的說道,“我們陸家沒有這麼不要臉的親家,可……萬一他們不肯呢?”死人和活人和離這種事兒放眼整個大周都是少見的,林氏怕沒有這樣的先例,即便到時大家開了祠堂對簿公堂,陸家既得不到什麼體面,又辦不成事兒,落的個得不償失的下場豈不是白費了功夫。
“母親怕什麼?”誰知七娘子忽然大聲的反駁道,“這會兒應該怕的是他們王家才對,他們害得我三姐姐一屍兩命,還對父親做出這種上不了臺面的事兒,他們被咱們陸家捏著的小辮子才多著呢,更何況咱們還有侯爺撐腰,小小一個王家算什麼!三姐姐和他們和離,他們還能分三姐姐一半的嫁妝,只怕這會兒都該偷笑了!”
大周規矩,男方若是要休妻,則必定是妻子犯了七出中的一條,那女方被休以後,男方是有資格留下女方陪嫁過來的所有嫁妝的。但如果雙方是和離,女方的嫁妝則是一人一半的,不過至於這一半的嫁妝到底怎麼分,裡面可做的文章卻大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