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喜燭盈盈,鳳冠霞帔淺相識 第一百一十五章 滿庭芳權貴女眷
古代以農業立國,農業講究時令氣節,春種、夏長、秋收、冬藏,一概以時令為轉移。
大周明承二年立春來很早,二月末盡,東風解凍,蜇蟲始振,魚陟負冰,這一年的春天就這樣悄然而至了。
早在年前的時候,六娘子就準備尋個空閑的時間去一趟濮家莊,眼下剛過了立春,農耕還沒開始,六娘子覺得正是巡莊的好時候。
不過在動身去濮家莊之前,她卻意外的收到了一張帖子,庚帖的主人是忠毅侯夫人蔣氏,帖子的抬頭便是“雲箏妹妹敬啟”六個娟秀漂亮的字,通篇的簪花小楷,字裡行間透著一股子妯娌般的親切。這張莫名其妙的請帖六娘子反反複複看了很多次,也深深的納悶了很久。
其實,說穿了六娘子到底也只是個閨閣小女子,對宣城的那些個權貴圈,她但凡耳熟的,那都是聽趙老太爺閑聊時談及的,若要讓她細數一二,那六娘子可就真要兩眼摸黑了。
是以沈聿白一身灰狐毛大氅沾露而歸的時候,見了六娘子那一籌莫展的模樣,著實笑了好些時候。
可六娘子卻不為所動,認真的本著“不恥下問”的精神,拿著帖子問沈聿白道,“這個忠毅侯,我早些年聽外祖父說起過,說他是陳家槍法的創始人,一手銀頭槍耍的出神入化。早些年先帝爺剛即位不久,派了他去攻克北突厥,結果少年武將一戰成名,先帝爺禦賜了他一個世襲罔替的爵位。可……我記得忠毅侯的夫人是楚縣人,姓楚啊?”
“這麼些年了,朝廷裡都換了幾波人了,你腦子裡卻還只記得老侯爺的那些事兒。”
六娘子聞言“哦”了一聲,方才恍然大悟道,“忠毅侯府已經子承父業了啊。”
“什麼子承父業。”沈聿白曲了右手食指,用指節猛的打了一下六娘子的頭道,“忠毅侯繼位也好些年了,前年我聽說老侯爺想落葉歸根,帶著夫人回了老家涉縣,便是很少過問世事了。”
“可這無緣無故的,為何會給我寄帖子?”六娘子還是有些不解。
沈聿白聞言拎過了六娘子一直晃在自己跟前的大紅請帖,然後粗粗的掃了一眼道,“誒,便是些宣城公卿官家女眷慣折騰的事兒,不是賞花宴就是品茶會,你若不願意去就推了吧。”
六娘子一聽,忽然愣住了。
對!難怪她之前總覺得自己這個煜寧侯夫人做的有些閑,但偏生也沒人來告訴她個子醜寅卯的。而沈聿白又是遠在邊疆書信不暢的,她縱使想找人聊一聊關於“如何成為一個合格的侯爺夫人”的話題,也苦於找不到傾訴的物件。
本來沈慧春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可六娘子覺得自己雖然成了親,對男女之事也不用太過設防,可成天往人家府邸跑也不是個事兒,是以這如何當好侯爺夫人的學習就被她耽擱了下來。
可眼下這張看似莫名的帖子一來,六娘子頓時就知道之前問題出在什麼地方了。
是少了一個圈子!
其實不論是古代還是現代,有人的地方就有圈子。想她小的時候,在懷陽,圈子雖小,可和顧家兄妹加在一起也能算是一個。來到了宣城,雖男女未設防,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所以她的圈子裡有自家親姐妹、同族的堂姐妹,還有外姓的表姐妹,這就是她生活的一部分。
而忠毅侯夫人蔣氏的這張春宴小貼,似乎是要隱隱的將她帶入另外一個她未知的圈子。
可自知之明六娘子還是有的,她覺得,如果那個圈子裡的權貴女眷認同了她,應該完全是看在了沈聿白的份兒上,可不管她能打入圈子的契機是什麼,她覺得自己都務必要把握好這個和外界接觸的機會。
其實並非是六娘子心思活絡或者想攀附權貴,而是因為她覺得即便封建如古代,只光一個人在家閉門造車那是萬萬行不通的。
旁的不說,就單說以後挑什麼樣的兒媳婦和女婿,若是在剛開始的時候可選擇的就不多,那最後剩下可看的質量想必也一般。
如此一念及,六娘子忽然莫名的有些激動了起來,便是從沈聿白的手中拿過了請帖道,“既忠毅侯夫人相邀,我若是擺了架子不去也不成規矩。”
沈聿白單手托腮的看著她道,“我也不過是前兩日和暉生吃了一頓飯,沒想到今兒他夫人就送了帖子過來。但既是暉生的夫人相邀,你就算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他說這話的時候慢條斯理的,眯著眼挑了嘴角,渾身散發著一股子慵懶勁,令人只看一眼就能沉醉在他的氣息中。
“暉生……是忠毅侯?”六娘子小心著措辭。
沈聿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伸了個懶腰道,“皇城腳下,其實沒幾個像樣子的世子爺,暉生算是爭氣的,頂著世子的頭銜,從小也是在軍營裡摸爬滾打過來的。你可知文官為何總喜歡彈劾公卿?”
六娘子見沈聿白難得有心和自己聊這個話題,便是正襟危坐道,“是因為瞧不起那一人得道雞犬昇天的蔭庇之制?”
沈聿白本有些迷離的眼神微微一閃,忽露贊賞的點了點頭道,“在很多士大夫眼中,外戚和公卿之所以能享受朝廷恩養,那是因為他們頭一輩大多是開疆破土的立國功勳之賢,仕途子弟對功臣尊敬,可對那些跟著得道之人昇天的雞犬卻沒有尊崇的必要了。在當朝計程車大夫眼中,他們那些沒了祖先錚錚傲骨的紈絝子弟多半不值得人正眼相看。”
“但世襲制度擺在那兒,即便沒有罔替,承爵遞降,可至少也能保住三代的榮華了。”六娘子細細琢磨著沈聿白的話。
沈聿白聞言輕笑道,“所以富不過三代啊。你知那些朝廷為官計程車大夫都氣在哪兒,他們就是氣這些公卿世子,明明大多是扶不起的阿鬥,可偏偏卻比寒窗苦讀考取功名的他們要尊貴,要官大,而且還能享受更多的皇權,換成是誰,心裡都會不舒坦的。”
“所以寒窗苦讀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一個能幹的爹。”六娘子下意識的脫口而出,愣得沈聿白呆了半天,方才大笑出了聲。
“誰同你說的這種話?”沈聿白彎著眉眼的樣子六娘子很喜歡,總覺得這樣的他少了一絲戾氣,多了一點柔和。
“總結侯爺方才的一番長篇大論,就是我這個意思。”六娘子小心翼翼的將忠毅侯夫人的請帖放到了炕桌的小抽屜中,然後說道,“其實,原本我也有些納悶,為何我嫁給侯爺這麼久了,卻沒有什麼女眷請帖送上門的,今兒我倒也看懂了一二。”
“哦?”沈聿白饒有興趣的伸手捏住了六娘子垂落在左肩的一絡烏發道,“你看出了什麼?”
“權貴之交,多為勢力。”六娘子無意藏拙,她說這話的時候,一雙閃亮的眸子緊緊的盯著沈聿白那俊朗的面容,她不想錯過他神情上的任何一絲變化。
果不然,沈聿白在聽完了六娘子的話後,眉頭先是微微的蹙了蹙,然後才漸漸舒展開道,“夫人何意?”
“不管什麼時候,但凡深交,都是要先付出才會有回報的。或許不只朝廷那些文武百官在觀望侯爺,便是連權貴女眷也是在觀望我的。最開始,侯爺領命遠赴韃蠻,兇險萬分生死未蔔,她們有心想結交我,卻不知是否應該花這個心思。後來侯爺回來了,可劉文統的一道摺子又讓她們猶豫了,畢竟若是侯爺被釘上了功高震主的牌子後,但凡皇上有個什麼發落,那都是吃不了兜著走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