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十月十五下元節,六娘子便盼起了衛嫣的婚事來。
不過在那之前,六娘子卻意外的收到了沈聿白的家書,信的內容依然言簡意賅,但卻真的令人振奮。
據沈聿白所言,因為韃蠻內部有亂,而東蠻有意降和,是以竟聯合了沈聿白的兵士傾軋西蠻,西蠻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結果可想而知。所以沈聿白在信上預測,韃蠻之亂或許在入冬以前就能一舉平息了。
收到這樣的書信六娘子自然是高興的,連連差了人將訊息告訴了沈慧春,又同英娘舉杯小慶了一番,便就這樣開開心心的迎來了衛嫣的婚事。
衛嫣和鄞州知州範姜的庶長子範天餘成親這事兒是趙老太爺搭的橋,因此成親當天,六娘子是以座上賓的身份正緊的去了衛府的。
範家在宣城已經置辦好了新的宅子,和趙府就隔了一條街,離侯府其實也並不很遠。是以看著衛嫣一身喜服鳳冠霞帔的坐入花轎的時候,六娘子心中只有滿滿的祝福和喜悅,倒並沒有生出離別的悵然來。
那天,待衛嫣的花轎一出府,六娘子轉身便去了趙府。
趙老夫人這兩日微染風寒身體欠恙,六娘子去的時候帶了大包小包的藥材,趙老夫人見了一邊咳嗽一邊笑道,“你這是要開藥材鋪子呢,我這把老骨頭我自己心裡清楚,這點風寒還要不了我的命。”
六娘子聽了連連“呸”了兩聲,然後認真的看著趙老夫人喝了湯藥以後方才道,“老祖宗可千萬別輕小病而傷元氣,風寒可大可小,過秋入冬的時候,最容易破寒侵體,您不能太大意了。”
“是是!”看著六娘子一本正緊的模樣,趙老夫人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便是點頭應了一聲後連忙轉了話題道,“聽你外祖父說,侯爺出師大捷,估計也快要班師回朝了?”
六娘子點點頭,“侯爺月頭的時候來過一封家書,信裡頭也是這麼說的。”
“那你侯府上下可打點好了?”趙老夫人眯著眼問道。
六娘子一愣,瞪眼道,“打點什麼?”
趙老夫人喝了一口溫水道,“侯爺要回來,涼都的人也就要全部來宣城了。你成親這些日子是一個人散漫管了,你以為我不知道,雖家裡你是像模像樣的端著架子在打點的,可沒人就沒事兒,前後能有些什麼大事要你操心的?”
六娘子聞言臊臉一紅,雙手揪著衣擺幹笑道,“外祖母也不能這麼說,我……也有盡心打點的。”
“秋物可都換上了?床褥被套可都有讓漿洗房的婆子們洗曬過了?旁的不說,便就是屋子裡的傢俱擺設,你可都有細細去看一看?”趙老夫人說著伸手點了點六娘子的額頭道,“雖以後這些事兒也不在你要用心打點的範圍內,可這頭一遭,你是不是要做到不落人口舌?”
“外祖母教訓的是。”六娘子垂了眼簾,只覺沈聿白能安全無恙的平定韃蠻是好事兒,可他要班師回朝坐鎮侯府,這對她陸雲箏來說卻似乎不算是太好的訊息。
“你是我從小養大的,你肚子裡做什麼文章我會不清楚?那些冠冕堂皇的表面功夫你慣做了,可回頭要迎的是誰?光是婆婆你就有兩個,別說那一家子的三姑六婆叔伯舅公了,是你能隨便糊弄過去的?”
見趙老夫人說著說著激動得咳嗽了幾下,六娘子連忙上前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背,然後態度端正的認錯道,“外祖母,您別操心,我知道錯了,侯府的事兒我會打點好的,您千萬別為了我這點事兒氣著了身子。”
趙老夫人見六娘子眼眶紅紅的,口氣便一下子軟了幾分,摟過了她拍了兩下道,“你這親成的說難也不難。如今侯爺是皇上跟前的紅人,之前沈家還未複勢,你算是低嫁,可眼下若要細算,你絕對是高嫁。要說日子是肯定不難過的,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可你這兒卻不怕侯府會斷了糧。但是要說難,你以後的路也是夠折騰的。且不說別的,光是要伺候的婆婆,名義上一個,實際上還有一個,沈家人不說,你且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侯爺的生母,雖只是個妾,可膝下三個孩子都越過了府裡的嫡子,你道她會是個簡單的?”
趙老夫人說著頓了頓,不免嘆氣道,“按理說沈家同我們趙家是親家,我如此在你面前編排也不好。可你且要記住了,宅門的事兒,有時候不是你想大事化了就能辦得成的,你不鬧騰,自有人會想辦法讓你鬧騰,能不能拿住大局,還要看你能不能讓侯爺點頭高興。”
“我又不是賣笑的。”聽了這最後一句話,六娘子頗有微詞。
趙老夫人這兒正說得頭頭是道的,乍一聽六娘子的話,便是一伸手就打了她一個爆栗子,“你真是越大越擰巴了,有你這麼給你下套的麼。”老太太有些哭笑不得的又道,“罷了罷了,我說的話你也聽不進去,你還是早些回了侯府去,我這兒也能眼不見為淨。”
六娘子聞言撇了撇嘴,雖知道趙老夫人這不過是句玩笑話,卻也細心的看出了她老人家眼底蘊著的倦意,便是順竿而下的唸叨了幾句讓她多休息的貼己話,然後訕訕然的退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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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日祖孫倆的一席話到底還是起了作用的,隔天一大早,各處管事媽媽來暖香塢回話的時候,六娘子便就破天荒的問了很多的事兒,大到各園的歸整擺設,小到軟榻迎枕所用的秋料,事無巨細,連帶著讓幾個牽頭的管事媽媽也跟著誠惶誠恐起來。
那之後,六娘子是結結實實的忙了小半個月,而她也不得不佩服趙老夫人的先見之明,因為十一月初的時候,沈聿白竟毫無徵兆的回了宣城。
其實那天不過是十一月最尋常的一天,早上的時候六娘子簡單的處理了一些庶務,然後被她派去攬月住的莊子上的竹韻回了府。
一進門,竹韻就笑眯眯的俯在六娘子的耳畔道,“夫人,攬月有了。”
六娘子眼前一亮,忙笑著拉過竹韻細細問道,“真的,幾個月了?你去那兒瞧的仔細沒?他們住的好不好?”
竹韻抿嘴笑了片刻,方才正色道,“夫人這次真是歪打正著了,本您是讓我給姐姐送銀子去的,順便瞧瞧她成親這兩個月日子過的如何,偏我到莊子上的時候正瞧見姐姐在炕頭抱著痰盂猛吐呢。”
“懷相不好麼?”六娘子聞言有些擔心。
竹韻忙搖頭道,“沒有沒有,姐姐不過是害喜有些厲害,我瞧著她精神好著呢。而且嚴家的姐夫對姐姐那叫一個好,姐姐要吃什麼要用什麼,那嚴久祜是統統親自端到眼跟前的。”
見竹韻說著說著眼露慕色之情,六娘子便是打趣她道,“你且放心,回頭等你到了成親的年紀,我也會給你物色個體貼入微的,覺不會讓你吃苦的。”
竹韻聞言臉上一陣燒紅,一邊跺腳一邊嬌嗔道,“夫人說什麼呢,我……我……”
見竹韻支支吾吾的“我”了半天也沒個下文,六娘子笑的樂不可支,捂著肚子轉了話題道,“那十兩銀子攬月可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