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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就在六娘子忙完這件大事兒的第二天,沈慧春來了。
當時六娘子正在重新謄家僕的名冊和歸整賣身契,聽人傳報,她連連下炕及鞋想出去迎,卻不料沈慧春腳程特別快,眨眼的功夫就已經進了暖香塢。
一見她,沈慧春便是哭笑不得的罵道,“我也拿捏不準妹妹了,你是太把我當外人了還是太不把我讓外人了,昨兒晚上你差了丫鬟來說人牙子把家僕帶來了,今兒我趕早來,妹妹卻已經把人牙子給打發了。”
六娘子笑著將沈慧春迎進了屋,連忙解釋道,“我自己管了這兩天的事兒還不算是掌家呢,這就忙的腳不著地兒了,連午覺都睡不上了,便知姐姐定是忙的,又怎麼再好意思去叨擾姐姐。不過是挑了一日的人,左右就是費了些眼神力氣,其實也不算是難事兒。”
“這是?”沈慧春一邊聽她說著,一邊伸手翻了翻六娘子手邊的名冊問道。
“一下子進府的人實在太多了,我想著光有賣身契也不不上來,但總是記錄在冊的。”
“你這個法子好!”沈慧春眼前一亮隨手拿起了一份名冊細細看了看,然後驚訝道,“弟妹一手字寫的可真是漂亮。”
六娘子聞言謙遜道,“不過是外祖父以前日日逼著我做功課而已,這兩年疏於筆墨,也已經生疏了。”
“弟妹這是在給丫鬟們起名字?”沈慧春見名冊上,每個人的後頭都跟著一個正緊的新名字,不免心嘆六娘子的細心。
六娘子點頭道,“雖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可是既然已經和侯府簽了賣身契,要在府裡規規矩矩的做家僕,名字還是得改一改,好不好聽是其次,主要按人頭分批次,管起來、分配起來也方便。”
“是啊。”沈慧春將名冊遞還給六娘子,然後問道,“這幾日,可有收到侯爺的平安信?”
六娘子輕輕的搖了搖頭,“侯爺在外書信往來多有不便,他說過一旦到了驛站若是方便了就會寫信報平安的,回頭得了信,我就差人告訴長姐。”
“好好。”沈慧春連連拉著六娘子的手道,“俗話說萬事開頭難,我尋思著你若少個可以商量的人,不如咱們就早些把英娘接來宣城給你做伴?”
六娘子是新婦,還未等回門沈聿白就領了皇命遠赴關外。沈慧春自己是過來人,知道六娘子即便看著懂事聰慧,可說到底也只有十二歲,若是有個好說話的姐妹妯娌在身旁,平日也多能打發些閑暇,便會覺得日子過的快一些了。
六娘子一聽果然雀躍了起來,“可以讓英娘早些來嗎?”其實六娘子對沈慧英的印象不錯,知她明理開朗率真而得體,若是有她做伴,自然再好不過了。
見六娘子高興,沈慧春溫柔的一點頭,嘴角的笑意也深了深,輕語道,“既你也覺得妥當,一會兒回了府我就給母親寫信去。”
第一卷 拈花一笑,無猜脈脈心有意 第八十八章 滿庭芳家僕進府下)
第二天六娘子起了個大早,用了膳扮了妝後,她便帶著攬月等四個大丫鬟去了前院的南花廳。
今日的六娘子打扮的莊重有容,儀態大方。整齊的烏蠻髻梳的別致仔細,三翅鶯羽的珠釵襯得發絲烏黑發亮,光澤奕奕。
一襲絹紗料子的牡丹彩蝶紋浣花錦衫外頭罩了一件明豔的月白蘭花刺繡交領褙子,下面襯了一條淺綠色的立式水紋八寶立水裙,衣裙顏色相撞,非但不見俗氣,反而讓六娘子整個人看起來如一朵含苞待放的出水芙蓉般,清澤麗形,姿態楚楚。
南花廳裡,陳伯和秦媽媽一早就聚齊了昨日留在府上的那些家僕,只等著六娘子今天來教規矩。
所以當六娘子緩步邁入廳內的時候,忽聞本是碎語不斷的大廳裡竟一下子變得安靜了。
她一邊覺得滿意,一邊又不太願意府裡的家僕這般恪守陳規,死板不通,便盡量放開嗓子亮了聲音道,“侯爺立府新規,若要細細說來只怕能說上一天。你們也且剛剛入府,並不指望你們能事事到位,可是有沒有心思隔幾日便能一目瞭然。新地方新規矩,大家都要慢慢適應,更何況各屋各處的規矩多有不同,那些繁文細節我也不一一贅言了,回頭你們歸了哪個管事哪個媽媽,就由著他們來教,不過這府上的大規矩,我今日還是要費舌說一說的。”
六娘子說完頓了頓,抬眼輕輕一掃,只見面前三十幾個家僕皆噤若寒蟬,似連大氣也不敢多喘一下,當下還是有些滿意的。
其實並不是六娘子刻意要喬張做致裝出一派高高在上的姿態,只是古代不比現代,主僕制度那是根深蒂固的,更何況六娘子身處侯府,這裡頭的講究就要更到位一些。
主子就是主子,下人就是下人!六娘子這麼做,不是主張上下的等級制度,也不是存心想給這些新進的家僕來個什麼下馬威,只是她覺得,作為主子,待人寬和是必須的,但是卻要讓這些下人知道,待你寬和,是希望你能盡忠職守的給侯府賣力幹活兒,而並不是把你請回來當爺當小姐的。
立威有則,有規可依,這是六娘子對待家僕的姿態,不盲目不桀驁,她覺得只有在最開始的時候雙方都擺正了姿態,以後才能將這種好的作風沿襲下去。
想到這裡,六娘子順手喝了兩口涼茶,潤了嗓子又繼續道,“不私拉結派,不攀比,不嚼舌根,不越級,不私下變賣主家財物,不仗勢欺人……”
這邊六娘子說著,那邊攬月記著,一筆一劃全都歸整進了六娘子早上剛裝訂好的小冊子裡。
六娘子注意著攬月落筆的進度,然後又道,“府上賞罰分明,你們進了府,就只當這兒是自己的家。我親自挑的你們自然是想把你們當做正正緊緊的家僕來看的,以後誰到了適齡年紀要成親,府上也會給你們體面的,若是生了家生子,幾代幾代的傳下去,日子也是會越來越好的。”
六娘子說著,手微微的一伸,一旁的竹韻就遞上了一塊小小的青白玉牌。
玉的水頭是一般的,不過打磨圓潤,頂上串著紅錦繩,下面綴著個小巧的五蝠流蘇絡子,簡單卻雅緻,看著像是腰墜之類的飾品。
六娘子見站在前排的幾個膽子微微有些大的小姑娘已經抬起了頭悄悄的打量起了自己手上的玉牌,不禁微微的笑道,“今兒就是給你們瞧個樣子,這玉牌我已經讓石緣樓的師傅去訂做了,每人都有一塊,做的時候我會讓師傅刻上你們的新名字。既進了府,咱們就一切從頭開始,改了名字就是新的生活,可你們一下子這麼多人,我就是敢誇自己記性好,卻也會保不齊把你們誰和誰的名字給記岔的。掛個名牌在腰間,好看不說,還能讓旁人一眼看見名字不至於喊錯,我覺得還是方便的。”
六娘子話音剛落,下面已經響起了竊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