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那也不知是誰家的姑娘,瞧著派頭很大,可頭上卻是金簪子銀墜子寶石瑪瑙的一股腦兒全戴了個齊,旁人不知道的只怕會以為她家是開首飾鋪子的吧?呀……你再看那邊,我長這麼大,還從未見過有誰家姑娘是將綠色的褙子和藍色的裙子穿在一塊兒的,偏又不似三姐姐那樣白俊的,這樣一配,總覺得無端端多了一股子鄉野俗氣……”六娘子緊緊的拉著七娘子的手,輕輕的用了用力,然後似漫不經心的同她咬起了耳朵。
想要讓一個人快速的在陌生的環境下顯得不侷促,除了鼓勵她要勇敢的踏出第一步之外,適當的貶低她視線所及的物件們的品味和檔次也不失為一個不錯的偏方。雖然這法子有些損人,不過對於七娘子這樣的,卻是很受用。
因為六娘子太清楚了,七娘子的精氣神全來自於她的傲氣,而沒了傲氣的七娘子其實根本就是軟綿綿的不堪一擊。所以,法子雖爛,好在也只有她們兩個知道,六娘子決定就這麼湊合著用吧。
果不然,她剛吐槽完,七娘子就有了反應,“陸雲箏,其實我不是誇你,就衣裳顏色的穿法,你眼光可算是刁的了,這兩年我瞧著,有時候都覺得如你這般穿是好看的。”
六娘子順杆溜須道,“那也要人長的漂亮才行,咱們同三姐姐是沒法子比了,可是好好的拾掇一下卻肯定是不比旁人差的。”
“那是。”七娘子習慣性的揚了揚眉,雖還多少有些侷促,可神色卻遠比初踏入園子的那一瞬間要自信自然的多,“走,別在門口站著,這護國寺我之前來過,我帶你去看海棠花。”
“那有勞七妹妹了。”六娘子拿腔作調的沖她微微一福身,然後看了一眼面前那成群結隊三三兩兩湊在一起或交頭接耳或仔細賞花或望著天上略過的白雲發呆的小姑娘們,不禁催促著七娘子快些帶路。
是啊,難得出來玩兒,她是來看花的,可不是來看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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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伊始,百花齊鳴。
海棠素有“國豔”之譽,花姿瀟灑,花開似錦,蘇軾的那一句“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便是將海棠的美寫的令人浮想聯翩。
其實海棠花單枝小朵並不驚豔,和大綻的牡丹芍藥比,肯定是略顯失色的。但是賞海棠花,賞的便是它的花團錦簇首尾成片,那姿態雖豔不俗,花影怒葉,確有很高的觀賞價值。
而這護國寺的西北角便是種了一大片的海棠花,遠觀景盛,近看花嬌,連六娘子看的都有些流連忘返了。
“雖家裡也有幾株海棠,可和這兒比起來那就沒得提了。”七娘子一邊慢慢的走著,一邊會悄悄的摘下一兩朵已經開敗的花拿在手心裡把玩。
“小花觀量,成片的景色並不輸人。”六娘子點點頭,正想攛掇七娘子去摘兩朵開的嬌豔的海棠時,前面忽然傳來了一聲鑽心的尖叫。
兩人皆微微一愣,便見院子裡本是四下分散的姑娘們此刻都下意識的往那傳來尖叫的方向挪著步子。
七娘子本也想去湊熱鬧的,結果她還沒走兩步,人就已經被六娘子給拉住了。
“什麼人什麼事兒都不知道,不要去瞎起鬨。”出門在外是非多,明哲保身最重要,六娘子深以為戒。
七娘子聞言,不甘心的撇了撇嘴,不過卻終於還是按捺住了兩條腿。
但是不一會兒,她們眼跟前的人就漸漸多了起來,且有幾個姑娘的臉上還露出了一副驚恐萬分欲哭無淚的表情。
隱約間,六娘子只模模糊糊的聽到了幾句,什麼“被蟄了”,什麼“怎麼辦”之類的。
就在這時,前面聚在一起的人已經慢慢散開了,六娘子眼尖,順手拉住了一個面色有些蒼白的小姑娘道,“這位姐姐,不知前面發生了什麼事兒?”
那小姑娘慌著神,用手捂著胸口道,“真可怕,章府的灩姐兒被蜜蜂給蟄了,這會兒正嚇著直哭呢。”
六娘子一聽,不知為何心裡湧上了一陣無奈的笑意,不過當著陌生人的面,她還是很鎮定的感同身受道,“呀,那可真糟糕。”
“可不是,瞧著灩姐兒臉色都白了,好像特別疼……”
“啊呀,大夫呢,大夫呢!大夫呢……”忽然前面又有人哭叫著亂了起來,“快去找大夫啊,我們家姑娘暈倒了!”
原本略顯寧靜的西北角頓時竊聲細語的炸開了鍋。六娘子放眼看去,眼露關心的明顯不多,可湊熱鬧想看好戲的倒是不在少數。
其實按照常理來說,花叢周遭有一兩只尋釀的蜜蜂很正常,且這些都是最普通的工蜂,不大可能是馬蜂,即便是蜇了人也無傷大雅。
但是不管怎麼說,畢竟這裡的姑娘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平日裡都是錦衣玉食千手不動的供著的,是以被蜜蜂蟄了,肯定是慌到了心裡的。
可這一群看熱鬧的就有些說不過去了。六娘子在心裡冷冷的嘆了口氣,然後松開了七娘子的手走到了花叢邊,蹲下了身子開始湊在地上找起了東西。
七娘子一愣,彎腰問道,“你找什麼?”
六娘子轉頭沖她眨了眨眼道,“若是回頭我讓你在這兒出一次風頭,你以後可要認認真真的喊我一聲姐姐!”
“什麼?”七娘子一頭霧水,對六娘子說的話有聽沒有懂。
不過六娘子也不多解釋,只轉回了頭繼續的細細找著,不消片刻,她便伸手在一片綠油油的野草中拔了兩株毫不起眼的塞在了七娘子的手中道,“拿著這個去看看那個什麼灩姐兒被蜜蜂蟄的地方有沒有特別隆起的紅腫,若是不算嚴重,你就嚼碎了這個草敷在她被蜜蜂蟄的地方,保管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