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你這孩子,那小子回來就給了我這帖子,半走半不走的說了一句‘也不知妹妹在宣城是否一切安好,她也不常給我回信’。”趙老太爺眯著眼,怔怔的看著六娘子。
六娘子聞言,幹幹的笑了笑,故作輕松道,“您之前常扯著嗓子喊我要有姑娘家的樣子,要矜持溫婉。陸家哪裡比得上懷陽,我若真的私下同宸玉哥哥私信往來過多,總不免會讓人捏到把柄。我縱使有心解釋我同他只是兄妹之情,旁人也未免能信……”
“真只是兄妹之情?”趙老太爺打斷了六娘子的喋喋絮叨。
“老爺!”一旁的趙老夫人聞言,溫怒的瞪了趙老太爺一眼。
趙老太爺一頓,隨即呼了口氣,擺手對趙老夫人道,“你以為這丫頭什麼都不知道?她心裡門兒清的,沈家人不是說了,那禮部侍郎劉保樹的夫人早就和她透過氣了。”
趙老夫人聞言,卻依然不是很贊同趙老太爺的做法,“就算如此,她只是個半大不小的丫頭,老爺這麼說,讓她要如何回答。”
“問她自己。”趙老太爺盯著六娘子道,“丫頭,外祖父只想問你一句話,你真只是把顧家小子當成哥哥看?”
六娘子微微的紅了紅臉,忽而垂了眼簾失笑道,“外祖父覺得被人重視的感覺好,還是重視人的感覺好?”
趙家二老聞言皆微微一驚。
六娘子抬了頭,目光堅定道,“誰人都道我和他是兩小無猜,可信中我有提及沈家的事兒,宸玉哥哥一筆帶過,只說媒妁之言未必是命中良人。沈家卻是有心的,即便不是對我。”她說著微微的偏過了頭,“沈家此舉意在外祖父,您多年的經營只是不曾遇到良機,我知道您心有不平。如今……既有機會大展宏圖,阿遙……不願阻了外祖父。”
“丫頭……”趙老太爺薄唇微顫,眼角竟有了些濕潤。
“我不能賭沈家小四爺是不是我的良人,可既然外祖父千裡迢迢親自來了宣城,那就說明沈家的條件讓您動心了。既然沈家是外祖父的良人,那阿遙願意助外祖父一臂之力。”
第一卷 拈花一笑,無猜脈脈心有意 第五十四章 豆蔻香初夏肅沉上)
洪武二十二年的春闈開的有些慌促,前後共考了三日,陸青遠和陸青致一同下的考場,回來的時候,兩個人都如同脫了一層皮一般瘦了不少,皆面頰浮腫眼底泛青,走路的時候連腳下的步子都是虛的。旁人若不知,只會以為他們是受了什麼苦行一般剛從獄牢裡放出來。
因林氏不方便出迎,是以當天是老太太帶著三娘子和六娘子在垂花門迎的兩人。
下場的時候是偏午,但陸青遠和陸青致兩人回來已近傍晚。膳廳一早就備了膳,老太太還特意吩咐了廚房準備了兩個人平日裡愛吃的菜。結果陸青遠一回府,見了老太太只虛虛的作了一個揖,然後扭頭直接回了迎松居,據說是衣衫也未換鞋襪也未脫的,倒在床榻上悶頭就睡了過去。
而陸青致雖還留了一絲耐心同老太太和三娘子、六娘子聊了兩句,卻也是拒了晚膳直接回了淡泊齋,在淨房裡泡了澡以後便如出一轍的倒頭就睡。
三娘子和六娘子得知後不禁面面相覷,三娘子道,“這才只是縣試啊。”
一旁的嫣娘聞言,笑道,“都是這麼過來的,爹爹說越到後面越難考,早些讓哥兒們試試手也是好事。”
六娘子不禁咋舌,“我知考場難為,卻不曾想兩個哥哥回來會是這般面孔,但願他們都能順利過關吧。”
“爹爹說兩個哥兒資質不差,按著這樣學下去,院試大多是沒問題的,可是要再往上造就,那就要看哥兒們自己的努力了。”嫣娘笑眯眯的吐了吐舌頭,一臉的俏皮。
過了十來日,試榜高懸,嫣娘一語中的,陸青遠和陸青致兩人皆榜上有名,且陸青致排名還挺靠前。
陸老爺很是高興,贈了他兩人幾句鼓勵的話,卻也告訴他們這只是萬裡之行的開始,切莫因為在小小的縣試中取得了一點成績而驕傲自滿。
兩人皆點頭稱是,不敢有所怠慢。
然而,春闈的順利舉行卻沒有遮擋住朝廷日益嚴峻的態勢。
五月伊始,誠憲帝廢詔即出,罷黜太子申,改立只有七歲的十五皇子為太子。五月中,申王發兵直指距離宣城只有五日之遙的漳州。漳州護軍抵死搏拼,卻抵不過申王手下的禁衛大軍,短短三日,漳州失手,這意味著通往宣城的北路要道被申王囊入懷中。
五月底,誠憲帝再次病危,咳血不止,皇後聯手黨羽致死反撲,卻被太子的生母榮貴妃佔得先機,以正統輔佐之名垂簾養心殿。皇後被禁坤和殿,黨羽之首的戶部尚書郭大人被壓入皇獄,就地陣法八人,其中三人是皇後孃家的宗族親眷……
當天夜裡,多年未出的“宵禁令”從皇宮傳出,朝中有亂,初夏肅沉,雖十五皇子正承詔書登太子之位,可這太子畢竟只有七歲,且榮貴妃雖母家有勢,卻重在對付皇後和申王,是以誠憲帝這一倒下,朝中各方勢力皆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申王雖被廢太子之位,可多年盤亙高位手下勢力已成,皇後娘娘雖暫居下風,可皇後母家乃大周百年爵位之家——姬家,其實力本就不容小覷。這之後,五皇子祁王,六皇子肅王、八皇子靖王、十一皇子賢王皆羽翼豐滿,雖單支而出不免薄勢,可若是幾個已封了王的皇子聯手相博,那無論是對躊躇滿滿志在皇位的申王而言還是對雖為正統卻位高不穩的太子而言,都是一股非常大的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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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自從趙家二老來了宣城以後,六娘子就時不時的會去趙府的老宅小住。林氏樂的清閑,陸老爺睜一眼閉一眼,六娘子住的舒坦了,索性小住成了長住,如此一來,反倒是三娘子和嫣娘兩個隔三差五的要往趙府的老宅子跑了。
“這麼說三丫頭的婚事是定在六月初了?”趙老夫人喜歡三娘子和嫣娘那活絡大方的性子,一來二去卻是把她們當成了自己的外孫女一般寵著,平日裡沒事兒也會拉著她們幾個小輩閑聊解悶。
“是呢,外祖母。”對趙老夫人的稱呼,三娘子和嫣娘都隨六娘子喊。
“喲,這麼看來阿遙真是不懂事兒,一會兒外祖母就把她趕回去。”趙老夫人說著睨了一眼一旁在給她剝荔枝的六娘子,“哪兒有天天讓快要做新娘子的姐姐往外頭跑的,合該她自己回去,偏生要賴在我這兒。”
“外祖母這兒可舒坦呢,沒得那些左右讓人侷促的規矩,又沒有孃的唸叨,又聽不見爹爹的罵聲,便是連我都願意賴在外祖母這兒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就難怪六妹妹了。”一旁的嫣娘聽了,不等六娘子開口,卻先替她擋下了話鋒。
趙老夫人聽了哈哈大笑,連連抱著嫣娘拍了兩下道,“瞧著衛先生一本正經的,倒是生出你這麼個古靈精怪的閨女來。”
“外祖母可不許同我爹爹去告狀。”嫣娘說著從六娘子手中搶過了荔枝,然後遞到趙老夫人面前道,“我就借花獻佛一下,外祖母吃荔枝。”
六娘子見狀,無奈的翻了翻白眼,然後將一籃子的新鮮荔枝捧起塞到了嫣孃的手中道,“既要借,我便大大方方整籃子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