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娘子頓時鬆了一口氣,忙迎了上去先是沖老者福了福身,然後笑著對崔媽媽說,“辛苦媽媽了,這大晚上的天冷,還勞煩您跑這一趟。”她一邊說一邊退下了手中的一個掐絲琺琅銀鑲邊小細鐲塞到了崔媽媽的手中道,“事情太突然了,都來不及準備,媽媽且先收著,回頭也好給自己暖壺酒驅驅寒。”
崔媽媽也不客氣,笑著收了鐲子道,“六姑娘太客氣了,都是老奴分內的事兒。”
六娘子感激的看了一眼崔媽媽,然後將她和身後的老者一起迎進了屋。
話說崔媽媽已年過四旬,健碩硬朗,為人不偏左右,忠誠負責,六娘子來府裡後和她打過幾次交道,崔媽媽並沒有因為她的身份而諂媚或怠慢,因此六娘子對她印象極好,這次請大夫頭一個也想到了她。
崔媽媽也是極認真的,大除夕夜的晚上,也不知用了什麼法子請到了同德堂擅婦孕之症的吳老大夫,此人經驗餘積,也算是同德堂有些名望的內宅大夫了。只見他進了屋,二話不說擱了藥箱便給四姨娘請起了脈,眾人瞧著老者眯著眼捋著胡須屏氣凝神的模樣,皆也不敢多有喧嘩,只緊緊的盯著等吳老大夫發話。
半晌,老大夫微微的睜開了眼,嘆了口氣用渾濁的嗓音道,“確是小産了,眼下氣血虛弱,還要好好調養。不過……明知有身孕,便該避免食薏苡。”
“薏苡?”六娘子道,“您說的是薏仁嗎?”
老大夫點了點頭,“薏苡性寒,利濕消水,容易引起滑胎,雖姨娘此次小産未必也是薏苡所致,但多少還是有些幹系的。且姨娘鬱氣難舒憂思甚深,身子也未好好的調理,總是會對自己和胎兒不利的。”
六娘子看了一眼七姨娘,又看了一眼靜的出奇的三娘子,然後點頭道,“那不然勞煩先生給姨娘開幾貼溫潤滋養的藥吧,也好讓姨娘調理調理。”
老大夫點頭道,“這是自然,老朽這就開個藥方子,先讓姨娘吃三日去盡惡露,三日過後府上再差了人來同德堂,老夫再給姨娘換一個調理的方子。”
六娘子忙點頭謝過老大夫,又暗中看了夏蟬一眼,夏蟬便心知肚明的跟著吳老大夫出了門。
不消片刻,夏蟬便拿著一張散著墨香的宣紙又折了回來。
“可打點好了?”六娘子側身問道。
夏蟬點點頭,“給了銀子,也找了前院看門的小栓子跑了趟腿送大夫回同德堂。”
六娘子聞言沖她微微一笑,“行了下去吧。”隨即又同還在一旁的崔媽媽道,“媽媽也辛苦了,今兒若是沒媽媽我還真是要束手無策了。”
“六娘子客氣了,那老奴先下去了。”崔媽媽何等有眼色,聽六娘子這樣一說便知這兒已沒什麼地方用得上她了,便得了話順勢同夏蟬一併退出了屋子。
看著門簾因崔媽媽的鬆手而搖晃著散落下來,六娘子這才冷著眼轉了身,走到七姨娘面前道,“之前總想找機會和姨娘聊聊,卻總是瑣事纏身。本我也想著姨娘是個聰明的,即便眼下身份變了,可心思還是和以前一樣幹淨的。可現在看來,姨娘卻是不同了呢。”
“六……娘子切莫胡說!”七姨娘聞言漲紅了臉,甩了手就要往屋子外頭走。
六娘子且也不攔她,只用軟軟的語調繼續道,“姨娘別以為四姨娘這胎沒了這小院就天下太平了。今兒這事母親不是單單為難四姨娘一人,雖姨娘你是母親出言抬起來的,可姨娘在內宅也不是一日兩日,母親的為人姨娘難道還不清楚嗎?除非……姨娘真的這麼耐得住寂寞,甘願一輩子做個膝下無子的孤家寡人!”
七姨娘聞言身子一震,果然猛的停下了步子,半晌才低著頭略帶哭腔道,“你以為我不知道夫人的伎倆,你以為……是我願意害的四姨娘?可能有什麼辦法,夫人是主子,她說什麼,我只能照做,我本就是夫人用來給四姨娘使絆子的,除了夫人給的出路,我還能往哪裡去?”
第一卷 拈花一笑,無猜脈脈心有意 第三十八章 流華裡小産之殤下)
看著七姨娘隱忍而泣的神情,六娘子啞口無言。
她腦海中突然閃過林氏怒問自己的模樣,再看著面前的七姨娘,六娘子心中湧起一股沉沉的無力感。
“這事兒也不是我能拿主意的,姨娘……先下去吧。”終究還是兩對無言,六娘子苦笑著擺了擺手,讓七姨娘退了下去。
然後,六娘子獨自出去,吩咐守夜的小丫鬟打了一盆熱水進來,親自絞了熱帕子,走到坐在花梨木杌子上的三娘子旁邊,蹲下了身子,將冒著熱氣的帕子一把捂在了三娘子微微紅腫的左臉上。
三娘子身子一顫,冰涼的鼻尖被一片暖熱悶濕,她只覺眼角一酸,忍了許久的淚就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悉數滾落在帕子上。
“三姐姐……”六娘子知她現在心裡一定五味雜陳,便不再多說什麼,只伸手將三娘子摟在懷中,任由她痛痛快快的哭了出來。
“姐姐再難受再委屈再有火,發過這陣了也要過去了,明兒一早等父親知道了這事兒,要徹查還是要偃旗息鼓,姐姐也不能再同今天這般強出頭了。”六娘子心裡也難受的緊,卻只能逼著自己理智的去面對四姨娘的問題。
說到底,三娘子和她都只是小輩,如今是林氏掌家,哪裡輪得到她們去左右這麼大的事兒。
“我便是不懂,為何只是個孩子,她卻……這般容不下。”三娘子緩緩的推開了六娘子坐直了身子,沙啞的聲音似嗓子眼被人蒙了一塊厚厚的布,嘴角也是通紅一片,明顯就是她忍著氣時用力咬出來的。
六娘子嘆了氣,將熱帕子放在了一旁,倒了一杯溫水遞到了三娘子的手中,“她到底年輕,如何能忍得了內院裡只有一個女兒是她親生的。”
“心胸如此,怎配當主母。”
“三姐姐!”六娘子看著三娘子道,“你素來行事端莊,今日縱使是四姨娘出了事兒,你卻也是要做那個最耐得住性子的,不然回頭你這樣到父親跟前去吵,她輕飄飄的說幾句話便能把你傷的體無完膚的。”
“六妹妹……”三娘子捏著杯子抬了頭,雖淚痕未幹雙眼浮腫,可臉頰卻不似之前那般紅了,“今兒多有得罪妹妹了,我……也是失心瘋了,口無遮攔的,其實……我心裡、心裡不是這樣看妹妹的。”三娘子說著便是抱歉一笑。
六娘子連連搖頭道,“姐姐當下要做的就是照顧好四姨娘,再想想明日要如何在父親跟前把這件事兒給說清楚講明白了。”
“她既這般死也不出面,定是想好了託詞的,我又如何能爭的過她。”三娘子說著又紅了眼。
六娘子無以反駁,也不得不承認三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