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現在要喊劉夫人了,她嫁的是父親故友禮部侍郎劉保樹劉大人。”
“禮部侍郎?”六娘子有些納悶,“這麼說眼下連皇上都預設沈家複勢了?”雖然女兒嫁給了禮部侍郎這並不算是什麼大事兒,可就六娘子所知,沈家是有些不一樣的。
早些年,外祖父和顧家爺爺閑聊扯的遠了,多少總是會談及過往,偶爾提到沈家,兩位老人唯一有的只是唏噓感嘆。
那時候她還是無憂無慮的性子,最聽不得老人家感春悲秋了,只能勉強聽一兩耳朵便跑開了要去玩兒,可六娘子卻依稀還記得一些。
當年“楚門政變”,第一個發難沈家的其實並非是誠憲帝,而是如今第一閣臣——封習。先帝爺還在位的時候,朝中分三大派,以沈大人為首的清肅派,以靖南王為首的激進派,還有以眾言官為首的保皇派。
封習本是言官出身,因寫的一手漂亮的狂草而逐漸被當年還是太子的誠憲帝重用,他為人機靈擅通變,且又知天文曉地理,誠憲帝很是喜歡他,登基後便是破格讓他入了翰林院。封習也是不負眾望,一路高升,四十多歲就致仕入了閣,雖俯首臣稱卻也是萬人之上了。
不過他為官這些年,最大的成就除了討誠憲帝歡心之外,另一件事兒就是一舉平掃以沈大人為首的清肅派,又削弱了靖南王的兵權實力,將兩人手中原本握著的重權全部交給了誠憲帝。只此一舉,封習便一躍成為了誠憲帝的心腹,封家勢如破竹,一夜之間成為宣城豪門新貴,炙手可熱無人能及。
而當年封習正是因為擔心沈家百年勢力根深蒂固難以消除,所以在給沈大人定罪的時候,平白加了不少莫須有的重罪,又向誠憲帝獻策嚴懲沈家,抄家滅族,不以複勢。
雖誠憲帝後來還是念及沈家出了四朝重臣乃百年簪纓世族,只以沈大人一命抵了沈家滿門六十餘口人的性命,可也下令沈家世族子弟不得赴宣城,不得見帝王天顏……
所以當聽到沈家有女兒嫁給了禮部侍郎後,六娘子才會如此驚訝。
可三娘子卻蹙眉搖了搖頭道,“聽父親說,皇上這些年身子骨已大不如前了,朝中的事兒大多是幾個皇子分著在管,更何況我在想,沈家的事兒也已經過去十多年了,想來……也快被人淡忘了吧。”
六娘子聞言沉默了,她原本以為楊鳳琪將這事兒告訴了自己,興許會是個轉機,知道了對方是誰,她若是躲不過多半也能想著法子打聽,可眼下……這門親事,似乎已經不是門當戶對男婚女嫁這麼簡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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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有了事兒,六娘子便對家中的宴請不那麼熱絡了,從睦寧軒回了淺草閣,她也沒了之前的興致,見九娘子和十娘子還沒有回來,六娘子索性脫了鞋趟在了貴妃椅上睡起了回籠覺。
不一會兒,屋外頭便有小丫鬟低聲問道,“六姑娘在嗎?夫人讓我來請六姑娘去垂花門迎客人。”
屋裡頭,只有魚安和六娘子兩個人。今日是除夕,前兩日六娘子就給攬月幾個排了個值班表,不僅每人分了兩天的休息日,還私下多給了她們每人一兩銀子算是過節費,幾個丫鬟都很是高興。是以今兒白天,除了魚安,其餘三人都在小罩房裡歇著聊天。
聽著外頭的聲音,魚安放下了手中繡了一半的鞋面,看著緩緩睜開眼睛的六娘子等著她發話。
六娘子卻只覺心裡堵的慌,沒精打採的道,“去打發了,說我之前睡下了,這會兒還沒醒。”
魚安努了努嘴,點頭便出了門,只一會兒工夫就折了回來,然後輕聲問道,“姑娘不去迎客嗎?”
“迎客”這詞聽著特別像青樓女子做生意,六娘子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多少掃了心裡的一些陰霾,“迎什麼客,我又不是清倌人。”
魚安臉一紅,忙擺手結巴道,“姑、姑娘……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好啦,和你打趣兒,那些人我也不認識,光站在那兒傻笑我可做不出。”
魚安點了點頭,似漫不經心的說道,“其實平日裡不覺得,可一到逢年過節家中宴請,我卻真能覺得夫人的厲害。”
“哦?”六娘子眼皮子一抬,拿著素繡牡丹錦緞大迎枕塞在了自己的腰後,坐躺著看著眼眸清澈如星的魚安道,“為何這樣說?”
“每次家中宴請,前後都是夫人一個人打點的,客人的名字她也是一次就能記住,大小事兒她只抓頭,若是哪個地方出了錯,她只管找負責的媽媽僕婦,旁的再一個一個往下尋責任,筵席完了以後,夫人也是賞罰分明的,我們做下人的心裡是服氣的。”
六娘子看著魚安,總覺的她年紀雖小,可卻真是個沉穩懂事的,不禁問道,“為何同我說這些?”
魚安不慌不忙的跪了下來,滿臉認真的說道,“魚安只是覺得夫人是理家的一把好手,姑娘若是能跟在一旁瞧個一二,必會受益。不管夫人旁的好壞,可她卻是把嫡庶分的很清楚的,這要擱在大姑娘和三姑娘身上,夫人是肯定不會派人來請的。”
六娘子盯著魚安許久,半晌才挑了眉眼道,“你可知你這樣說有兩個結果,其一,我覺得你是個值得信任的,興許以後便會重用了你,其二,我覺得你是母親特意安排在我屋子裡的,我雖不會苛待你,可以後你若在我這兒一天,便也是得過且過一天,不會有更好的奔頭了。”
“我信姑娘慧眼,清者自清,魚安只知姑娘是主子,姑娘做的事兒有失偏頗,我若瞧見了,必定是要告訴姑娘的。”魚安聞言竟淡淡的笑了笑,眼底有種釋然的清澈餘韻,固執而可愛。
第一卷 拈花一笑,無猜脈脈心有意 第三十章 流華裡壽辰宴席上)
午時未到,可陸府的垂花門口卻已是釵環作響好不熱鬧了。
六娘子姍姍來遲,林氏見了她臉色極其不好,不過卻也無暇顧及,只不鹹不淡的說了句,“今日應酬的都是有頭有臉的夫人小姐,你若心裡有什麼不痛快,也不要放在臉上。”說罷便向垂花門外迎去。
六娘子笑而不語,轉頭看向了一旁的七娘子。
七娘子也正打量著她,半晌才黏著嗓子冷笑道,“六姐姐好氣派,母親派去的人也請不動你。”
“是我自己偷懶,讓妹妹久等了。”七娘子那點伎倆在六娘子眼中根本不算什麼,她現在滿腦子無外乎兩件事兒,一件還是沈家,第二件卻是那魚安。
原本看中魚安,是因為瞧著她老實木訥,可現在六娘子覺得,自己看走眼了。魚安很聰明,藏拙冷靜,而且膽大心細。雖知道她有可能是受人調教被安插在自己身邊的,可六娘子還是不由自主的會喜歡她這樣遇事沉著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