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六娘子覺得楊鳳琪這門親事光這麼聽還是不錯的。
可誰知楊鳳琪竟“呼啦”一下站了起來,瞪著她道,“文縐縐的男人有什麼好,秀才而已,他會耍迴旋槍麼,他能武葉眉刀麼?連爹爹手下乳臭還未幹的小毛孩兒都不如,光會讀書寫字能當飯吃啊……”
六娘子仰著頭看著琪姐兒,突然明白了她的心結所在,就是理想和現實的差距。
這好比一個人極渴,可你給他的是一個幹呼呼的麵包而不是一杯清水一樣,給的東西就算價值一樣,但對方不需要就等於是雞肋。
“所以姐姐喜歡武門將相?”
琪姐兒之前正說得憤慨激昂,突然聽到六娘子冒了這樣一句,不禁都有些結巴了,“什、什麼、什麼喜歡……”
六娘子見狀不禁啞然失笑,“姐姐現在再來裝矜持不覺得晚了些?”
“陸雲箏!”琪姐兒咬牙切齒。
可六娘子卻不為所動,繼續認真的說道,“姐姐若是對讀書人實在沒有好感,可以委婉的同三姑母說,我瞧著三姑母是很疼姐姐的。”不過六娘子很懷疑琪姐兒到底能不能用“委婉”這個方式表達心中所念。
六娘子話音剛落,琪姐兒臉上的神情就由兇轉了苦。只見她垂了眼簾,半晌才嘀咕了句,“光說有什麼用,過了年就要下定了。”在來宣城的時候她已經為了這事兒在家裡鬧過一次了,結果卻是被楊顯峰狠狠的罵了一頓收場。她心裡存了起,可又明知鬧了沒結果,這才會無端找六娘子撒氣。
“琪姐姐……你!”六娘子雖不算天資聰穎,但至少是兩世為人,只稍稍想了想便猜透了其中的原因,“感情你把我當成出氣筒了!”她就知道,十幾歲大的小姑娘,從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除非本身性格上有缺陷,不然會乖張到哪裡去。
“什麼出氣筒!”琪姐兒聞言,紅著臉推了一下六娘子道,“誰讓你惹著我了。”
“所以我到底是哪裡惹著姐姐了?”六娘子苦笑,“姐姐也不想想,你這樣的脾氣,旁的人一點就著,若是以後嫁了人可怎麼得了。”
“嫁嫁嫁,誰願意誰去嫁好了。”楊鳳琪氣鼓鼓的說道。
六娘子笑著緩緩站起了身,看著略比自己高一些的琪姐兒道,“姐姐若真心有不甘,回去以後便好好的同三姑父三姑母說說,雖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三姑父三姑母一定是希望姐姐幸福的。我以前聽外祖母常常唸叨一句話,女子嫁人就好比第二次投胎,琪姐姐若就是不喜歡文人雅士,只怕強扭的瓜還是不甜的。”
“和他們好好談……真會有效?”楊鳳琪半信半疑。
六娘子搖頭道,“有沒有效我卻不知道,可至少能讓三姑父三姑母知道你心裡頭想的是什麼。”六娘子敢斷定,按照楊鳳琪的性子,來宣城以前在家裡應該只是耍了脾氣鬧了性子,估計該說的什麼都沒有說。
楊鳳琪見六娘子神色語氣皆認真無比,不免有些心動道,“可要是爹爹還不同意呢?”
“莫非姐姐有心上人了?”
“你胡說什麼!”六娘子的猜測引來了琪姐兒的一記白眼。
六娘子見狀聳肩道,“既姐姐沒有心上人,又怎知三姑父三姑母認定的人就一定不好了,說不定,那不能舞刀弄槍的秀才正是姐姐命中的良人呢……”
楊鳳琪一聽,怔怔的看著面前容貌姣好的六娘子,忽然覺得此時此刻的六娘子她一點也看不懂。
第一卷 拈花一笑,無猜脈脈心有意 第二十七章 流華裡辭舊迎新上)
那之後,琪姐兒雖脾氣也未見收斂,不過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對六娘子倒是好了很多。這最明顯的一次便是四娘子看中了六娘子發髻上的一對珍珠花繩,非要搶了戴。
其實這對花繩不是非常貴重,可卻勝在別致,每一個花繩上都有十六顆黃豆般大小相差無幾的珍珠,簡單又大方。因為六娘子是把花繩圈在圓髹兒上的,是以最開始四娘子以為那是一顆一顆珍珠插進發髻的。可待她走近了看以後才發現,那些珍珠卻是仔細的串在類似於釣魚線一般透明的絲線上,然後套在發髻上的。
四娘子頓時新奇的不得了,本就是拿下來想看看,誰知六娘子說,“四姐姐若是喜歡,等晚上我拆了讓人給四姐姐帶去瞧,現在若拆了我發髻就散了。”
四娘子一聽不依了,瞧著六娘子那一臉不退讓的神情,當下上前伸手就要自己動手去摘,結果她的手還未碰到六娘子的頭發,一旁琪姐兒就冷笑道,“喲,幾年不見四妹妹可真是出息了,以前只是小吵小鬧的要東西,現在是大白日的搶東西了。”
四娘子一聽,臉頰刷的一下漲的通紅,當下就咬著嘴巴抹著眼睛跑回了屋子。
結果當天,七娘子屋裡的一隻甜瓷花瓶被四娘子摔的粉碎,而第二天,琪姐兒梳的小圓髻上多了一個和六娘子一模一樣的珍珠圈。四娘子紅眼見了,臉色越發的陰沉了,隨後七娘子心裡也不舒服了。
她原本是因為四娘子總是搶自己東西而想趕四娘子出屋子,可眼下她瞧著本是和自己統一戰線的琪姐兒竟然明著暗著幫起了六娘子,她便和琪姐兒鬧起了別扭。
反倒是六娘子竟因為頭上總是會戴一些別致的釵子發簪什麼的,而在姐妹中出了一把不小的風頭。
就這樣,在內院這些小娘子們嘰嘰喳喳明爭暗鬥各懷小心思的時候,陸府迎來了洪武二十一年的最後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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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這天一大早,整個陸府就掛上了喜氣洋洋的大紅串燈,臨院的窗子上也帖滿了寓意吉祥的大紅窗花,遠遠的看去,倒是同周圍一片的白雪皚皚相映成趣。
這並非是六娘子在古代過的第一個年,可卻絕對稱的上是最熱鬧的一個。
這天早晨辰時未到,太夫人的陶然居就擠滿了人,說話兒的打趣兒的,賀壽的討吉利的,一句一句此起彼伏的,是以六娘子才剛剛走到園子口就聽到了正堂屋裡的歡聲笑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