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六娘子呢,昏迷間,她恍若做了一個長長的夢,時而看見香暖可口的糖蒸酥酪,時而看見滿桌子快要化了的哈根達斯,一會兒是陸文恆那張沒有表情的側臉,一會兒是所謂的爸爸將一疊人民幣放在自己手中後露出“趕緊走”的神情。
這個夢做的很累,她彷彿又聞到了醫院裡那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那長長的好像沒有盡頭的走廊,她端著水壺和飯盒在走廊上來回的穿梭。醫生說,放棄吧,你媽媽癌症晚期,就算再用藥也是無濟於事的,當她知道媽媽耗盡力氣的那一刻,不知為什麼,她恍然有種解脫的感覺……
忽然,她的耳畔傳來了幾陣急切的呼喚,她感覺臉頰一片溫潤,似淚水劃過,又似暖風輕拂。
“姑娘……姑娘!秦媽媽,姑娘醒了,姑娘醒了!”
突如其來的亮光刺的六娘子掙紮了幾下才完全睜開了眼。
喜上眉梢的黃花梨架子床,鵝黃色的帷幔層層鋪落,暖暖的日頭從雕花窗欞外滿溢而進,窗臺上擺著一支甜白瓷藍釉高頸瓶,炕頭的矮幾上擺著一個果盤,裡面放著紅紅的蘋果和金燦燦的橘子……一切,照舊!
六娘子不禁有些失落,又下意識的鬆了口氣,原來,還在這裡……
“姑娘,姑娘!”
攬月焦急而沙啞的聲音碎碎傳來,六娘子轉頭去看,只見攬月的眼睛哭得腫腫的彷彿一顆紅紅的核桃,而一旁站著同樣一臉焦急的竹韻和流螢。
“哭什麼……”六娘子只感覺口幹舌燥,可剛想撐著手肘坐起來,卻驚覺一陣抽心般的疼痛。
“姑娘當心。”流螢眼尖,連連上前將她扶坐起來道,“大夫說您手肘這裡撞了好大一塊淤青,索性沒傷著筋骨,不過還是要好好休養的,不可粗心大意。”
流螢這樣一說,之前和楊鳳琪推搡的事兒瞬間湧入了六娘子的腦海中,她一怔,也顧不得手肘疼不疼,拉著流螢便問道,“琪姐兒呢?如何?”
“姑娘還有心思管琪姐兒,琪姐兒好得很,可姑娘您這已經昏迷了兩天了!”不等流螢回答,攬月已是氣急敗壞的哭出了聲。
沒辦法,這兩日她幾乎都快被秦媽媽唸叨死了,其實被打被罰她真的不怕,攬月最怕的是六娘子一摔給摔傻了,或是就這樣一直昏迷不醒下去。她覺得若真如此,自己就算有十條命都不夠賠的。所以當看到六娘子睜開了眼,說話也是清楚利索的時候,攬月不禁喜極而泣,淚珠子掉的比方才更兇了。
六娘子聞言,這才恍然覺得自己是真的已經饑腸轆轆的前胸貼後背了,便也顧不得琪姐兒眼下如何,徑直沖著流螢道,“可有什麼吃的?湯湯水水的都行。”
流螢愣了愣,連忙點頭道,“這兩日秦媽媽一直在小風爐上煨著骨湯,就是怕姑娘什麼時候醒了想吃東西。姑娘且等等,我用湯給姑娘下一碗素澆面去。”
流螢說完便匆匆的跑出了屋,只半盞茶的功夫,她便端著一大碗香氣四溢的鹵面走了進來。
白湯寬面,配了幹絲、雞絲、黃瓜絲、豆芽和青菜,上頭還細細的撒了一層密密的蔥花,雖然常見,可六娘子只吃了一筷子便贊不絕口……
所以,當三娘子得知六娘子醒了而匆匆趕來淺草閣的時候,見到的正是六娘子端著白瓷大口麵碗,將裡頭的湯汁碎面吃了個精光的場面!
三娘子彎了彎嘴角,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歸了位,“就怕你摔傻了,大夫只瞧得出你身上沒什麼大礙,可看著你昏迷不醒卻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三娘子一邊說,一邊遞給了攬月一個小瓷瓶,然後又對六娘子道,“邢家武行頂有名的跌打酒,你讓攬月幫你塗十天手肘,保管你和從前一般活蹦亂跳的。”
“三姐恨不得把我養成猴子才好。”六娘子笑著同三娘子打了個趣兒,然後輕問道,“琪姐姐……”
“你放心,好著呢,不過是頭上撞了一個包,活該她自找的。”三娘子瞪了六娘子一眼,臉色頗有些不悅。
“她沒說是因為找我吵架兩人才摔的這麼慘的吧?”六娘子皺著眉看著三娘子。
三娘子沒好氣道,“哪兒這麼笨,不過你若再不醒可就瞞不下去了。”三娘子撇了撇嘴,“也不知道琪丫頭是哪根筋不對了,以往來雖有些蠻橫驕縱,可多少還是有些做客的規矩的,這次竟這般無法無天,我攔都攔不住。”
六娘子笑著湊到三娘子跟前,用沒有受傷的手拉著她的手道,“好姐姐,還是你懂的,這事兒原也是因為我一句無心之語,牽扯多了難免心煩,眼下我已沒事兒了,琪姐兒那裡想必也就能過去了吧。”
“就你想的容易!”三娘子猛的拍了六娘子的肩膀一下,認真道,“那天我們雖鬧的動靜大,可週圍離的最近的便是紅袖和攬月,最開始連她們都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兒,又何況是旁的人。你那天是暈過去了不知道,琪姐兒被媽媽抱回三姑母住的小南樓的時候,三姑母以為是你挑的事兒,氣的當場摔了杯子就要找母親算賬,後來還是琪姐兒冷冷的說了兩句話三姑母才罷休的。”
“她說什麼了?”六娘子很好奇。
“說什麼只許三姑母隨心所欲,不準自己耍耍性子了……”三娘子回憶道,“反正不清不楚的不知道她們母女倆在賣什麼關子,後來母親又去看了琪姐兒,又同三姑母賠了不是說了好多話,三姑母的氣才多少消了些。”
六娘子聞言,失望的垮了臉,不禁懊惱道,“早知道還是驚動了母親,當初三姐姐還不如當著大家的面實話實說是琪姐姐先不分青紅皂白鬧的我,豈不是更好,我也不用背黑鍋。”
“算了,她那潑皮性子,若真的要撕破臉鬧起來,這個年鐵定不安生了,眼下算是你委屈些,就圓個謊,說你們兩是嬉鬧跌在冰面上的吧。”三娘子輕輕的嘆了口氣,“你是個好說話的,姐姐知道,更何況鬧的這麼大,你又吃了虧,量琪姐兒以後也不敢再來鬧騰你了。”
六娘子點了點頭,笑著道,“姐姐這倒是和我想到一塊兒去了,吃一點虧換後頭十幾日的清靜,這買賣也劃算。”
“你個丫頭片子。”看著六娘子搖著頭彷彿賬房先生算賬的模樣,三娘子又好氣又好笑,不免重重的拍了一下六娘子的手背,然後關心的問道,“可真沒有哪兒不舒服了?大夫來瞧的時候只說手肘傷著了需要靜養休息,旁的真沒看出什麼,偏偏你昏迷了兩天多了,真是急死人了。”
六娘子有些恍神,想到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