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娘子這番話說的算是有技術含量了,既給了楊鳳玲臺階下,又多少挽回了些初娘子的薄面。
楊鳳玲沖她感激一笑,仰頭認真的說道,“我來的時候母親就說,家中大表姐趕著繡嫁妝,我也是想瞧瞧的。”
“你們兩個小丫頭沒個正形,進屋就進屋哪裡來的這麼多話。”幾句話下來,初娘子臉色微霽,“不過妹妹來也是好兆頭,這可是今年宣城的第一場雪呢。”她說著,也仰頭去看那漫天輕揚的雪絮,飄飄灑灑的,漸濃漸密。
“都說瑞雪兆豐年,喜事迎進園,玲妹妹真是個小福星。”幾人便是你一言我一語的將紅著臉的楊鳳玲迎進了屋子……
接下來的幾日,陸家各房親戚陸陸續續都到了齊。但除了長房大老爺在宣城有一座老宅子單住開了之外,其餘幾房都擠在了陸宅。
其實陸宅不算大,可這次太夫人是做五十九大壽,所以到的人特別的齊,即便林氏絞盡了腦汁數著房子騰空間,可還是有些安排不過來。
結果初娘子帶頭,表示屋子裡可以騰出耳房,若是有姐姐妹妹不嫌棄的便能帶著行李去她屋裡落腳。初娘子是長姐,她話一出,陸青遠也站了出來,表示自己的房間還有空餘的地方,可以讓兄弟來小住。
林氏聞言笑顏逐開,一邊誇兩人懂事一邊雷厲風行的著手準備分配,結果下面從陸青致開始到七娘子無一倖免,每個人屋子裡都被安置了人。
其中,初娘子屋裡住著大姑奶奶家的賢姐兒和二嬸嬸韓氏家的二娘子雲秀還有二姑奶奶家的華姐兒。三娘子屋裡住著表姑奶奶家的榮姐兒、四嬸嬸許氏家的五娘子雲茹和八娘子雲芳,六娘子的淺草閣裡住著三姑奶奶家的玲姐兒和五嬸嬸家的九娘子雲玖和十娘子雲霞,而琪姐兒和四娘子則全部擠在了七娘子的屋子裡。到也不是七娘子主動邀請的,而是琪姐兒旁的都看不上,只覺得七娘子的屋子比較比較順眼,四娘子明明是應該住老宅子的,但看著眾姐妹都聚在了陸府,她也不依不饒的一定要擠進來罷了。
哥兒那裡也是亂糟糟的一片,陸青遠屋子裡滿滿當當的擠了表姑奶奶家的瑞哥兒,大姑奶奶家的泰哥兒和嘉哥兒,大嬸嬸王氏帶著毅哥兒和潤哥兒還有二嬸嬸家的懷哥兒住在了老宅子,然後陸青致屋子裡住了二姑奶奶家的文哥兒,四嬸嬸家的立哥兒,五嬸嬸家的陽哥兒。這其中,四嬸嬸家的墨哥兒因著在家供奉痘疹娘娘所以沒有來,而五嬸嬸家的海哥兒太小了不宜長途遠行,所以也沒有來。
如此雖擁擠些,可多少也得體的安排下了全部的哥兒姐兒。
不過如此一安排,各屋不免都鬧哄哄的折騰了一番,別人六娘子是不知道,可自己的淺草閣是直到戌時過半方才好生的安頓了下來。
因為淺草閣的耳房太小,若是再騰空地兒,只怕攬月她們就沒地方睡了,所以六娘子做了主,在自己的裡屋加了一張酸枝木的羅漢床,然後將兩張床並在了一起。索性四個小姑娘身形都不算長,所以這樣一拼,也算是寬敞好睡的。
一旁搬床整理的事兒自然有攬月她們勞心出力,這空擋,六娘子帶著玲姐兒和九娘子、十娘子在花廳吃糖蒸酥酪。玲姐兒這幾日同六娘子她們相處下來已經很熟悉了,倒是九娘子和十娘子,因為年紀也不算大,又是初來做客就要入住主屋,便多少顯得有些拘謹。
六娘子看在眼中,覺得自己既為主人,多少也要負責熱絡一下氣氛,便笑著開口道,“我自己是不曉得的,不過攬月總是說我睡相不好,半夜愛翻身,我看一會兒我還是睡最外面吧,掉在地上總比壓著哪個妹妹好。”
六娘子說的俏皮又生動,時而皺眉時而抿嘴的,惹得玲姐兒幾個都忍俊不禁輕笑了起來。
“乳孃說我的睡相也不好,夜裡總愛踢被子,不過十妹妹是個斯文的,通常晚上睡下去被窩是什麼樣子早上起來便是什麼樣子。”九娘子性格開朗,六娘子話匣子一開啟她便跟了嘴。
六娘子聞言,仔細的瞧著似水蔥般淨白的十娘子認真的說道,“那妹妹冬日裡定是極少生病的。”
“為何?”玲姐兒歪著頭問道。
“捂的嚴實啊!”六娘子拍了拍大腿,滿眼的羨慕之情,一屋子的人立刻鬨堂大笑,氣氛頓時熱絡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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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其實對於淺草閣一下子多住了三個小姑娘這件事兒六娘子還是比較堪憂的,是以入了夜,待攬月先服侍玲姐兒三人睡下以後,六娘子特意將幾個丫鬟聚了起來,在花廳了開了個小小的會。
“幾個姑娘裡面,玲姐兒不吃蒜,九娘子和十娘子有什麼忌口的我還不知道,不過明兒我問了就告訴你們,你們都要記清楚了,免得回頭鬧了不愉快。”六娘子慢慢的整理著思路,然後道,“但玲姐兒和九娘子今年都只有七歲,十娘子六歲,畢竟都小了些,平常你們且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瞧著,也就辛苦這年關的十來天功夫,等過了年我讓你們輪著好好休息休息。”
“姑娘放心,這些都是我們分內的事兒。”攬月連忙點頭。
六娘子笑道,“你們幾個都是勤快的,我自然不擔心,不過總是要讓三個妹妹感到賓至如歸的。明兒起流螢要拿的午膳可也就不單只有我一份了,魚安幫著一起吧。靠近中午了屋後再點個小灶爐,天氣冷,湯湯水水的東西拿回來總是涼了半截,失面子是小,吃壞了妹妹們的肚子是大。”
“是。”魚安和流螢認真的記下了六娘子的話。
六娘子見狀很是滿意,正想揮手讓她們幾個散了早些去休息,忽然想起幾日前的一件事兒,便心頭一念,開口道,“前兩日我同三姐姐在園子裡散步,聽到幾個僕婦在嚼咱們淺草閣的舌根。”
攬月等人皆是一愣,又聽六娘子說道,“其實說的也不是什麼大事兒,無非就是我沖撞了母親讓父親責了罰,只是……這嚼舌根的性子我是一邊微沉了臉色,一雙銳利的眸子一一掃過眼跟前的幾個丫鬟,仔細的看了看她們的神色。
攬月是一臉的憤慨,眼底彷彿都要噴了火,竹韻是一臉焦急,彷彿有什麼話想問又不敢多問,流螢則是微微的蹙著眉,神情沒有太大的波動,魚安是一臉淡然,似事不關己,而唯獨白鷺,六娘子在她的眼神中看到了慌亂。
“攬月和竹韻打小和我一起長大的,雖我不能保證這嚼舌根的事兒不是出自她們的口,可她們卻也是知道我生平最厭惡兩件事兒,一就是欺上瞞下,第二就是嚼舌根。”
“姑娘當時可問了些僕婦,話到底是不是從咱們園子裡傳出去的?”流螢見大家都不語,便壯了膽子出聲問道。
六娘子一愣,忽然覺得流螢的腦子轉的還挺快。
其實說白了,這話頭本來也就是她編出來測測人心的,那天晚上她聽陸青致那麼一說,當下心裡便有了兩個想法。其一,自己同林氏起沖突的事兒是林氏命人散佈出去的,為的無非就是讓陸府的人都知道自己是個連長輩都會忤逆的壞孩子。那其二呢,就是自己園子裡頭的人散佈出去的,為的是什麼,六娘子暫時還不得而知。
所以她也沒想過太充分的說辭,眼下被流螢這樣一問,不免有些措手不及,“也是……”六娘子挑了挑眉,細細的看了流螢一眼道,“最難得不過人心,我也只是同大家提個醒兒,你們的盡心盡力我都知道,可切莫做出那些失了面子和裡子又讓我為難的事兒來。”
“是。”幾個丫鬟齊齊福身,然後依次退出了屋子,只留了晚上值夜的攬月。
“姑娘。”待最後一個魚安出了門後,攬月輕輕的合上了門扉,然後轉身看著略顯疲憊的六娘子問道,“可知道是誰在那兒閑言碎語嗎?”
六娘子搖了搖頭,一邊端起了半冷的茶喝了一口一邊眯著眼道,“你和竹韻我自然是放心的,不過她們三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