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西王府一隅,青竹軒。
屋內南雲修在文竹的幫助下卸去臉上厚重的偽裝,銅鏡裡的面容唇紅齒白、膚色紅潤,與白日裡看到的病懨懨的樣子判若兩人。
文竹收起熱水、銅盆,將毛巾也親自洗過後掛於架上,待手上水氣晾幹之後才又低眉垂目、自然的幫南雲修脫去外衣,繼而開始鋪床。
文竹本是肖姨娘身邊伺候的丫鬟,是四五年前肖姨娘安排給南雲修的通房丫鬟,肖姨娘並不知道南雲修的病情是假裝的,她很擔心兒子的身體,卻也想著自己身為姨娘不能時刻陪在兒子身邊,要有個知冷知熱的人在他身旁盡心服侍才好。
於是,文竹就被肖姨娘挑中,並許她以兒子妾室的身份,好讓她盡心。
文竹也確實很盡心,她是除了南雲修自己以外,唯一知道二公子的病是假裝的,她也真心的心疼二少爺的處境,堂堂平西王府的二少爺,竟然需要裝病才能夠活下來,只為了在平西王府為肖姨娘和南雲修謀一時平安,誰知道,這病一裝竟然裝了十幾年。
其實,在南雲修七歲時,肖姨娘花重金從府外請來一位他國的遊醫為兒子看病,那位遊醫耗費一個月的時間瞭解他的病情並將所用藥材配齊,又用半個月的時間熬製,三個月細心的照顧,已經完全將他的病去了根,後面就是長期的調養了,但是遊醫卻在給他治病的這段時間裡發現了他和他的姨娘在平西王府生存的艱難,於是教他化病妝掩人耳目,並專門提醒他,一定要瞞著肖姨娘。
如今,南雲修已經十八歲了,因身體原因、又是庶子,一直都沒有合適的女子跟他提親,而他對外也一直稱病,不曾參加過任何宴席,外面一直都傳平西王府的二公子是個不折不扣的病秧子,估計是活不過二十歲的。
肖姨娘也一直是這樣認為的,於是她希望兒子能夠在身體可以的情況下,及早收了文竹,最好再能有個兒女,便是讓她終身侍候佛祖,也心滿意足了。
南雲修白天就會不停的修習琴棋書畫,也會有教書先生偶爾到府中專門為他教授,他其實很聰明,幾乎過目不忘,尤其對樂理感興趣,彈琴吹簫皆為一絕,只是府中人皆知二公子彈琴動聽,卻不知他最善吹簫,是因吹簫靠氣,他不能暴露他氣息綿長的真相,只有在夜深人靜、到府外修習強身之法時,才會偶爾吹簫解悶。
然而,南雲修卻一直沒有將文竹收在房中,說是身體不允許,只有文竹知道,其實並不是,二公子的身體已經與常人無異,甚至因為沒有間斷過那位遊醫教他的健體之法,他的身體應該比一般人還要好些。
“文竹,你先下去吧,今夜不用出府了,你早點休息吧。”南雲修並沒有看到文竹失望的眼神,或者說假裝沒有看到,只是從衣袖裡掏出那個細致的玉瓶仔細觀察起來。
下午南雲修已經請教過府醫,裡面裝的正是猜測的清風玉露丸,雖然只是推測,但是已經八九不離十,一顆都已經千金難求,何況他是有三顆,如果此事傳出,不知又將引起醫界什麼反響。
當然,他只給醫者見了一顆,僅從醫者的神情中便知,他的心肝都在顫動,雖然他超級想要拿去研究一下,但是終究沒有張開口,因為他時刻都明白自己的身份。
諾贈清風玉露丸給他的事,相信南雲逸應該已經知道,除了府醫,估計贈藥的時候,訊息便會第一時間傳遞給他哥哥,他太瞭解他的哥哥了。
然而,他卻真的不瞭解諾,她是司府養女的事,文竹也從其他下人口中打聽到並說給他聽了,司府與平西王府的淵源他也早就瞭然,即便如此,他依然想不通她為什麼第一次相見就會贈自己如此珍貴的丸藥,是有求於自己,還是僅僅只是拉攏關系?不管是為什麼,總會有她的目的。
然而事實上,諾並沒有什麼目的,她只是單純的認為你有病,我有藥,舉手之勞而已,司墨寒從來沒跟她提起,這藥的來歷,只說是給她強身健體的,每季度服用一顆,如果是病人則需要每月一顆,她服用了很長時間,覺得療效不錯。
清風玉露丸,沒人能研究出其配方,因為壓根沒有人再見過成藥,但是醫界眾人對此藥卻是推崇備至,從沒有有間斷過對它的研究,包括王府的府醫,雖然它對於正常人也只是強身健體而已,但是對於將死之人卻可以補氣續血,對於修煉內力之人也可以幫助他事半功倍,不,功五倍。
此藥在江湖中便被傳得神乎其神,只是由於無人能知其出處,其價值亦被抬得普通人即使傾家蕩産也休想得到一粒,而達官貴人即使出高價卻不可得。
南雲修開啟櫃子,他想要換上夜行衣去諾的桂香居一探究竟,但是想到她和南雲逸新婚燕爾,於是便打消了這個念頭,又關上了櫃門,開始修習健體之法,大約有一個時辰之後,才轉身側臥於塌上,看著窗外明月,良久都難以成眠,手中握著的玉瓶溫潤得讓人心安。
文竹聽著屋內長久的寂靜無聲,二公子應該已經上床休息了,便舉燈輕手輕腳的自側室給夜間伺候的丫鬟臨時休息的地方走出,看著二公子側臥的背影,她的腳步慢慢移向床榻,將燈盞放在邊櫃上,認真的掖好被角,並放下紗帳,久久的靜坐一旁腳踏上,心中每日都懷著某種希冀,但是卻每晚都以失望告終……終於,她輕嘆一聲,舉燈離開。
塌上,南雲修睜開假寐的雙眼,文竹已經十九歲了,比他還要大一歲,自己終究是耽誤了她了,她這樣的年齡再想找個合適滿意的人,恐怕已是不太可能了。
他摩挲著手中的玉瓶,緩緩閉上眼睛,自己今日吃了一顆,明天的病妝應該如何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