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醫館在鳳陽鎮小有名氣, 每日前來問診抓藥的人不少。
醫館攏共只有郎中夫婦和兩個打下手的小夥計。趙元善早上從裴敬甫那裡出來之後,遇到了本來給裴敬甫煎藥的小夥計。因館內病人不少,小夥計只好央求她幫忙看後面在煎的藥,趙元善閑來無事,便應了下來。
這種活計是她第一次做,好在沒有什麼難度,上手也快。
裴敬甫來找她的時候,她正守著藥罐,不知在發什麼愣, 直到他來到她跟前她才發覺他來了。
趙元善看到是他之後,一時沉默,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他的氣色比之前的好多了, 身上的飛魚服也早換成煙灰色的常服,看樣子應該是新置的, 手上沒有拿佩刀。沒有穿飛魚服拿佩刀的裴敬甫少了幾分淩厲,多了幾分從容。
裴敬甫見她神色躊躇, 猜想應該還是因為上午陸燼說的那番話。他頓了頓,率先開腔:“陸燼的話……你不要當真。”
“……我知道。”趙元善低著臉,搖著扇子掌控藥罐下的火候,心思卻有些飄忽。
“知道什麼?”
趙元善:“你不是他說的那樣的人。”
裴敬甫聽罷,沉默片刻:“你別覺得為難就好。”
趙元善幾絲疑惑, 看向他:“我為難什麼?”
雖然有些難為情,但裴敬甫覺得他還是要跟她徹底說清楚。須臾,他道:“……你的衣裳的確是我脫的, 但我並沒有非分之想。”
趙元善臉噌的一紅,抿著唇,一言不發。
裴敬甫以為她埋頭不說話便是介意此事了,繼續解釋:“你雖然名義上是北鎮撫使的夫人,但我知道分寸,也會護你清白,所以——”他停頓了一下,“你別介意。”
趙元善側眼:“裴敬甫,你何須要跟我解釋這樣多?我記得以前你從來都是不屑於解釋的。”
裴敬甫回道:“我只是跟你說清事實罷了。”——同時,也是怕她對自己産生誤會,認為自己是個下流之人。
趙元善見藥煎到了時候,便先將一邊的棉布包住藥罐,準備將湯藥倒到碗裡,不過還沒等她碰到那又燙又沉的藥罐,裴敬甫便已經接過她手裡的棉布,“我來吧。”
趙元善站在他身後,看他將那藥罐拿起,往碗裡倒湯藥。
裴敬甫不鹹不淡的背對著她說道:“你現在這番模樣上不得大街,我方才和陸燼出去置衣,也為你置身了一件,就在房中,你等會換上吧。”
趙元善愣了愣:“你們哪裡來的銀子去置衣裳?”
“問醫館郎中借的。”裴敬甫說道,“屆時丁以柔來了,會還給他。”
趙元善一聽丁以柔這個名字,微微蹙眉:“她會來?”
“嗯。她會帶六扇門和錦衣衛的人來將百裡傷押回去。”
裴敬甫回頭,看到趙元善的神色,繼續說道:“你不必顧慮她,今後她都不會再對你做什麼。”
趙元善也不是怕丁以柔,就是不大喜歡那個女人。
思及此,她想到無為:“那麼無為高僧呢?經此一事,含光寺他怎麼還能繼續待下去?”
“他會跟百裡傷一起被押回去。”
“什麼?”趙元善不解,“此事全是百裡傷借他名義栽贓,與他並無關系,為什麼他要跟百裡傷一起回去?”
趙元善在別人口中聽說過那位鼎鼎大名的江湖劍客李忘笙的過往,說他殺人如麻心狠手辣,被六扇門列為第一要犯,若是被六扇門抓捕歸案,定會被處以斬首。
“此事是無為願意的?”
“是。”
趙元善狐疑的看著他:“那他便是自投羅網了,只是若是被朝廷的人抓住,就不可能再逃得出來了。”
趙元善不知道無為為什麼要這麼做,但她覺得無為並不是別人說的那樣,況且,他還曾在祁山手下救過她。
“他是朝廷要犯,雖然此次案件非他所為,但曾經也有朝廷命官死在他的手上。”裴敬甫打量著她,不動聲色的,“趙元善,你什麼時候起,會為一個朝廷通緝罪犯著想了?”
“我對你們的事情並不是十分了解,但在我看來,無為不是別人口中那樣的人。”
“呵。”裴敬甫突然發出一聲冷笑,“在你看來?你認識他又有多久?你見到的,只是皈依佛門的無為,而不是曾經的李忘笙。”
趙元善抿了抿唇,“你們不是朋友麼?難道你是因為怕擔上包庇朝廷重犯的罪名,所以要他跟你們一起回去?”
“亡命天涯的日子,其實並不好過。”裴敬甫看著她,“你不明白一個了無牽掛無欲無求的人,茍且偷生,已經不是他活著的意義。”
趙元善突然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