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有何處對不住我的?這是我的命罷了。我生在官家,活在深宮。我自答應你皇兄踏入這皇宮那日起,就知道一旦成為深宮中的女人,無論是如何死去,都不會任由我選擇。”趙元善素手端起那隻白玉杯,輕聲一笑,“我只是錯在了,一開始的選擇——”
入宮十五年,她膝下無一子,並非她不能生育,而是先帝根本不容許她有自己的孩子。
趙太師權傾朝野,倘若趙元善生下皇子,必定會是太子人選。
當初她的確相信了先帝楊佑對她的承諾,相信他即便後妃無數,終也只愛她一人。
他沒有騙她,如此多年,楊佑給了她所有的榮寵,只是這十多年,她才逐漸看清那背後所隱藏的目的,先帝的目標,不過是她趙家。
趙元善欺騙自己,那些榮寵不是假的,楊佑沒有允許她生孩子,也沒有讓別的妃子為他生下孩子,起碼,他是真的愛她。
楊佑駕崩後,楊卓力排眾議盡力保全趙元善,直到司禮監拿出先帝早擬好的那道賜死她的聖旨,她多年的美好,在朝夕之間如幻影破滅。
趙家權大勢大,楊佑一直想將其連根拔起,謀劃多年,只是沒有等到趙家真的落敗那一刻。他算準了楊卓會保全她,所以早就備好賜死她的聖旨了。
楊佑是個英明的君王,在他的心裡,相對於楊氏王朝,趙元善從來都不是最重要的。
她只不過是他保全皇權的犧牲品。
那些真真假假,她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再去分辨。
“我還有最後一個請求。”趙元善平靜的說道,“我想見裴敬甫。”
見楊卓沒有說話,趙元善輕輕一笑:“他不肯來見我?”
“趙太妃,裴大人他……”楊卓最終沒有說下去。
“堂堂親衛指揮使大人,居然不敢來見我,是怕我將他做的事情抖落出來麼?”趙元善輕晃白玉杯,彷彿將要入喉的不是一杯毒酒,“他比任何人,都想要我死吧?謀害先帝,可是株連九族的罪名。他的敵人,也不比我父親的少到哪裡去。”
楊卓臉色一變。
裴敬甫是楊卓的親信,楊佑到底是如何死的,只有趙元善最清楚。
楊佑察覺出來的時候為時已晚,他已經奈何不了裴敬甫半分。
“我死了,你們就永遠安生了。”
楊卓動了動垂在身側的手指,“朕身為一國之君,有的事情身不由己。但朕從來都不希望你有這一天。”
趙元善沒有看他,只是苦澀一笑。她這十五年,到底算是什麼?她什麼也不算。
如果一開始她就知道這是一個歲月的局,她寧可逃開,聽從母親的話,不入這帝王之家。
趙元善握著白玉杯,送到嘴邊,一飲而盡。
辛辣一路劃過喉,滲入五髒六腑,與尋常的美酒並無半分差別。
楊卓瞳孔驟縮,伸手喊道:“趙太妃!”
而他的手只是停滯在半空,沒有碰到她。
白玉杯落地,趙元善只覺得心口一絞,鼻腔和喉嚨裡便溢滿了血腥的味道。
她痛苦的倒在地上,能感覺得到自己的生命在一點點流逝。
楊卓渾身失了力一般,軟了膝跪在她身邊,面容慘白,顫抖的叫了她一聲:
“元善姐姐……”
趙元善的意識逐漸被黑暗吞噬。光影陸離間,似乎有個人影正向她走來。
她看到那人身著飛魚服,手執繡春刀,來到她跟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直至徹底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