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晨光微醺是帶了點微籠人的溫吞氣,也許並不如正午那麼灼熱,但也開始緩緩徐徐散著溫度。
阮佲起了個大早,把狗溜了,食水添了,和大牙打遊擊才順利出了門,徒步走到隔了一條街的早餐攤,很早就有人來了,除了裡頭蒼蠅小館,外頭另外支稜了幾張塑膠桌椅。
他和關聞鳩約好,今天早上在這見一面,順便吃個早飯,然後一個回家補覺,一個去市中心的書店。
等點好了,阮佲慢條斯理那張餐巾紙把小方桌擦了,木筷子也擦了,才見到關聞鳩人。
他一來就試了試阮佲額頭的溫度,這幾天貪涼,感冒,起先還不明顯,阮佲也沒說,是那天早上去醫院上班前發現的,平日總要圍著他鬧了一會才罷,卻在那天瘟瘟地坐在沙發上,探手才知道有些低燒了。
關聞鳩說自己和老於調一下,阮佲不肯,雖然是有些難受,但也是睡一覺就能好的地步——這是阮佲的原話,除了鬧肚子嘔吐外,其他的小毛小病根本不在心上。
後來有些爭起來,阮佲暈乎得難受,說什麼不讓關聞鳩請假,關聞鳩踱了幾下步子,眉頭擰著,這讓阮佲有些不開心,張口就來:“又不是什麼要死的病,你那麼擔心做什麼。”
話出口,關聞鳩臉色就有些難看,一來阮佲說話不嚴謹,有時候隨心所欲慣了,聽得人容易往心裡去,二來生了病的人就懶怠再拿出耐心來,頗有些不妙的感受。
靜了幾下,關聞鳩索性聽他所言,既然嘴還那麼壞,會氣人,想必也是沒什麼大礙。
反正死不了人——關聞鳩別扭得想,但想完了就說不出的燥,猶如在心裡長了快疙瘩,他可以隨時將其他疙瘩割掉,只因為這塊不是普通的一處,所以埋頭嚥下,最終他也還是沒說出什麼重話來。
左右也有一部分是天氣的緣故。
他只想了一會,就氣消了,更有還是擔心的緣故,哪裡做得出跟個幾年級的小孩子似的為了個小事就不理他不理你的?
這事就這麼揭過,誰也沒往心裡去。
晚上就因為太想家裡的人,趁著空閑,打了個電話聊了幾句,阮佲睡了醒,醒了又睡,接電話的時候睡得意識都是軟的,問什麼都是軟綿綿的應聲,只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吐,倒不如具體地說是撥了那麼點力氣讓喉頭震動,發出這麼些模糊軟綿的音節。
沒說幾句話,就以阮佲睡過去結束。
“你看,我說得準吧?馬上就退了。”
關聞鳩哼了一聲,改在阮佲腦門上毫不客氣彈了個毛栗子,阮佲呀了一聲,捂著腦門,在桌底踩了一腳關聞鳩,很輕的一腳,後來不解氣,多踩了幾腳。
嘀咕說腳太硬了。
關聞鳩倒了兩杯水,慢悠悠回答自己皮厚,正巧端著小餛飩兩碗的老闆聽到了,這左看右看,怪異地覺得這年輕人大概是腦子暈了。
臨走前還回頭多看了幾眼,阮佲等不及走了,就捂著嘴悄聲說:“我還沒見過自己說自己臉皮厚的。”
“你面前不就有個活生生的例子了?”關聞鳩不受影響,還煞有其事地覺得這小餛飩的皮挺好,湯水也幹淨。
阮佲第一口吃的是剛出爐的千層餅,買了五塊錢的,就有一刀下去切出五塊的量來,再迅速地在木質的大板上哐哐幾下,切成了斜著的方形,盛在小碟子裡,切的途中,阮佲煞有其事地說分明看到好幾顆白芝麻粒被震得朝天上飛去,落到板外頭,還想看看這桌子前頭是不是落了一地的白芝麻。
關聞鳩一邊聽他講,等停了就把碟子往自己這挪了挪,“還沒好全,早上先吃點清淡的,再吃這油的。水喝了沒?”
阮佲哦了一聲,喝了幾口,吃了一顆小餛飩,眼睛都亮了,像麻雀的眼睛,這眼前的不是一碗清湯簡便的小餛飩,而是麻雀眼中香香的穀粒還有站在電線杆上時頭頂上的藍天白雲。
關聞鳩撐著下巴想,該找個規律,什麼規律呢?關於阮佲這個人何時會乖的規律,乍看之下好像平日裡極乖順,相處久了就知道是個時常就要上樹的猴子,皮實著呢,然後呢,他就在樹下急,阮佲到好,紅屁股張揚,還可能會扔串香蕉下來。
就趁他有些出神之際,阮佲悄悄又夾了幾塊千層餅到自己這來,感冒了嘴巴裡淡,就是想吃些香的,鹹的祛祛嘴裡百無聊賴的味,讓牙齒,舌頭,舌頭上的味蕾都活起來,咬著脆脆的面餅,和麵餅上的芝麻粒,咬碎在牙齒間,最後喝一勺清湯,一起倒到胃裡面。
關聞鳩回神,五塊錢的份就被吃掉了三塊,罪魁禍首企圖銷毀證據,卻被嘴角的白芝麻出賣了。
太陽已完全出來,光的溫度,還有已經排了長龍的打包隊伍,都在路上蒸,阮佲冒了一頭的汗,正想擦擦汗,順便把嘴角的也消滅了,關聞鳩手一伸颳了下他嘴角,那白芝麻粒就到了關聞鳩嘴裡。
阮佲趕緊低頭捧著碗喝湯,左眼右眼一齊瞄,可除了忙著掃二維碼付錢的人外,誰也不往這桌上的兩人看去。
阮佲舒了口氣惡聲惡氣地說:“別動手動腳的,小心揍你啊。”
他聳聳肩,完全不在意。
阮佲還不打算放過他,說:“你說吧,怎麼受死?”
“你想我怎麼受死呢?”關聞鳩沾了水在桌上寫字,看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這人是在說上畫愛心,一個又一個的愛心,旁邊是阮佲拼音的縮寫。
阮佲鬧了個大紅臉,感覺渾身都在出汗,愈發覺得不解氣不行。
偏偏關聞鳩還自得自:“左右麼都是要被你鬧一頓的,隨你怎麼弄,我還能說不麼?”
看看,多麼不情願的句子,但就是說出了些其他的意味,造就了不單單是一句簡單的話,而是拐著彎說著求愛的話——其下沒皮沒臉,暗地裡調戲的時候還少麼?
關聞鳩本意是想看人臉紅,阮佲臉紅最是可愛了,好像連每根頭發絲都被影響到,軟軟地蜷縮著,不想阮佲轉了轉眼睛,和他說:“那你留鬍子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