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說阮佲腿可以拆了,拆的時候小腿白了一度,像刷了一層白白的油漆,剛接觸到空氣時彷彿夏天黃昏剛洗完澡出來時的那一刻,又像吞下冰淇淋時胃裡一陣冷縮。
阮佲有些陌生地看著自己的小腿,長時間不看,竟然覺得有些瘦了,老於笑著說正常的,看著他癒合的情況,說還不錯,又囑咐了點注意事項,讓他回家後適量活動活動關節,也要注意不要二次受傷。
阮佲都說好,等了一會他還沒走,老於抬頭有些疑惑,阮佲抿著唇,有些遲疑問道:“於醫生,您知道關先生今天上班嗎?”
“老關嗎?”老於問,想了想說:“應該上的,不過他那邊好像挺忙的,估計中午都歇不下來。怎麼了?你找他什麼事?我幫你傳達下?”
老於好心,但是阮佲聽到關聞鳩很忙,就趕緊搖頭,同時心裡無端的鬆了一口氣,可又覺得是末期掙紮最後的逃避空間,心裡頭還是覺得有個大石頭壓在上面。
不知道壓在孫悟空身上的五指山是有多重,但肯定比自己的石頭輕。
阮佲站起身,有些晃,拿著自己的柺杖,說:“不用了,於醫生謝謝你。”
老於站起來扶著他:“我送你出去吧,看你一個人來。”
阮佲搖手說:“不用了於醫生,你忙吧,我自己可以。”
“那行。”老於點頭,叫下一位病人進來。
阮佲還用不大慣柺杖,店長早上知道他要去醫院拆石膏,送他過來,本來也是要送他回家的,但阮佲心裡有事,就讓她幫忙把輪椅帶回去,自己到時候打車,店長問他:“你行不行啊,你別到時候又受傷了。”
阮佲回答:“我行的,我肯定行的,你放心。”
再三如此後,店長才被他請走,臨走前一步三回頭,“你真的一個人可以?”
“我可以。”
“真的?你別騙我啊大騙子。”
阮佲翻了個白眼。
他等了兩趟電梯,他最後一個,裡麵人問他你上不上,不知怎麼阮佲搖頭,電梯門就合上不等他了,他拄著柺杖問四樓的護士臺,護士長不在,坐著的是新來的實習生,實習生搖搖頭說不確定,今天關醫生的病人比較多。
得了這樣的回答,和老於說的差不多,除非掛號,大概是見不到關聞鳩了。
阮佲哦了一聲,坐了電梯下去,到了一樓也不知道要往哪裡走,他問人醫院的花園在哪裡,走了一通路,才找到地方,眼前一片開闊的草坪,中有彎曲環繞的鵝卵石鋪的路,也移栽了幾株桃花,有的開了,有的半開半合,也有的還只是花苞,只是阮佲來不及仔細瞧,撿了個木椅坐下。
在他腳邊,有株新苗落了單一樣,冒著新泥倔強地抬起腦袋來,還有風,顫顫微微的葉子也隨著風在顫動。
看上去就像欲滴的水珠,鮮嫩得很。
阮佲看了一會,在手機上發了條資訊告訴了關聞鳩。
他想只要瞥一眼,或者吃飯的時候,總會看到的,天也不冷,他等得起。
小男孩跑過來,像個小蜜蜂,誒呀一聲叫起來:“我球壓倒小草了。”
他蹲下身把球抱在一邊,摸摸小草的葉子嘴裡念念有詞地說對不起。阮佲忍不住笑起來,小男孩才注意到旁邊坐了個人。
“哥哥你坐這裡幹什麼啊?”
阮佲說:“我等人啊。”
小男孩說:“我也在等人,我可以坐在哥哥旁邊嗎?我玩皮球玩累了。”
阮佲往旁邊挪了挪,拍拍椅子,小男孩坐上去,腿晃來晃去,皮球就被他放在膝蓋上。
“你等誰呢?”阮佲問。
小男孩嘿嘿笑起來,阮佲很驚訝於小孩臉上轉瞬而逝的憂心,但眼睛像天上的星子亮亮的,“我等我喜歡的女孩子哦。她說今天要來看我,所以我很早就起來了,不過我不能穿她喜歡的那件襯衫,只能穿這個醫院發的,不過我洗了頭,刷了牙,洗了臉,抹了寶寶霜。”
“寶寶霜什麼味的?”
“香草味的。她最喜歡香草冰淇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