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於喜歡辣,麻辣鍋底還不夠,特地又調了麻油搭蒜泥,另一小碗是新鮮的辣椒切成碎,紅皮黃籽。
黃銅鍋咕嚕咕嚕冒著泡,紅油冒出細碎的白沫,花椒八角茴香,在其內翻滾,潤了一層晶亮的油,關聞鳩忙著撈裡頭的辣椒,放在旁邊的空碗,再熬段時間這鍋底就更辣了。
關聞鳩吃辣,但少吃,不像老於天生的,三分之一是辣椒做成的,一禮拜得吃一次辣那才叫完整過了一星期,他兒子隨他,喜歡吃辣,不曉得漸長的二女兒會如何。
這邊關聞鳩慢吞吞地等著放進去的鴨血,那邊老於滾了幾片牛肉,滿嘴誇著鮮嫩,預備再叫一盤。
“就你,吃得像個秀才,虧得你當年軍訓搶飯沒被餓死。”
老於指的是大一新生的時候,中午放飯,泥猴子們一擁而上,飯就和夢中情人似的,這荷爾蒙的勁全在盤算怎麼用最小的力氣最精準的路線來第一個抵達食堂。他們宿舍三人急著往前跑,盤算著團隊精神,誰沖第一就是第一,好容易到了視窗,排了條隊伍回頭一看嘿!這老四怎麼沒跟上來。
老大問老二:“人呢!”
老二說:“我咋知道捏!”
“不是站你旁邊你沒看到人啊!”
老二一挺胸脯:“穿得都一樣我咋曉得誰是誰!”
“嘿!”老大幹瞪著眼,老二也幹瞪著眼。
老三就是老於,在他們這會吵的時候搶了飯回來,一式四份標配,紅燒肉,白米飯,油燜茄子。
找到關聞鳩人了,已經佔了四人座,比誰都體面,臉幹淨得很,對比一下對面三個東一條汗西一條汗在臉上畫上了涇渭分明的楚河漢界。
鴨血熟了,關聞鳩碟子等著油,沾了沾麻油,就和當時一口飯一口菜一樣,老於燙了些毛肚,往麻料裡一裹,毛肚得一口一個才好,咬得有勁,才有味道。
關聞鳩也燙了個毛肚,七上八下後浸在麻油裡,和上色一個道理,每一面都潤到了,“怎麼?我記得你今天不值班,不急著回家看你老婆孩子?”
老於放下筷子,這麼一說有些心事重重,稍稍嘆了口氣,關聞鳩聽出那口氣裡頭帶的什麼意思,也跟著放下筷子,用濕紙巾擦了擦手,洗耳恭聽。
老於醞釀了會情緒,情緒還是瓶沒發酵的醬油,憋不出一點字來,只幹巴巴地說道:“噯,回孃家了。”
關聞鳩給了他兩個選擇:“你是覺得自己深閨寂寞所以找人打發時間而我被你不幸的選中還是你老婆回孃家有你一份的功勞以至於你現在正在徘徊到底是去老丈人家哄老婆還是憋著就這麼糊弄過去了?”
老於選二。
關聞鳩明瞭:“選擇恐懼症是病得治,氣消了和你回家或者火上澆油,不管如何你得都先死一次。”
“為什麼要死一次!”老於不滿。
第二波的鴨血開了,氣霧扶搖而上,關聞鳩提醒老於他的菜也熟了,老於提起筷子夾了熟透的生菜,又放了一波菜投到鍋裡沒事有事地煮著。
“她嫌我工作忙,有時候吧找不到人,她在家帶著兩個孩子吃不消……唉我也曉得,所以我也盡量在休息的時候幫著,她說我這一點也不幹事情不是胡謅謅亂講嗎?”
老於不滿地戳戳肉,沒沾麻油,一口吃了下去,咬得快,很快就酥爛了,吞進了肚子裡。
關聞鳩仔細看著一會鍋裡翻出來的紅油,有一點濺出到了桌子上,很快沒過多久就結成了油點,泛成了白色。
“我記得你第一次和她吵架,你在宿舍哭了好久,誰勸都沒用。”
老於尷尬地喝了口啤酒,降降燙紅的臉,說來尷尬,那時候為件小事哭得稀裡嘩啦,天大的委屈就和天的重量一樣,就過不了那道坎了,整日的傷心,“你說這事做什麼,我也曉得我那時候什麼樣,現在想想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給你倒一杯?”老於拎著酒瓶子,關聞鳩搖頭,“哦哦,記起來了,你要開車。那我自己喝好了。”
老於給自己到了滿滿一杯,下面是澄黃的酒液上頭是白沫,抿一口含著泡沫和酒液,酒液爽口把泡沫沖散了,過了冰的液體倒進胃裡,一陣冷縮,這才有了爽的效果。
“你多好,一個人,我當時要也是一個人就好了。”
老於呆愣望著燒開的鍋,水散了,成了霧氣,鍋內有一圈凝結下來的水位線,服務員過來加了高湯,澆熄了濺泡的鍋,慢慢轉入液體下,小心翼翼開著。
“你和她走了那麼長時間,這很好,是別人羨慕不來的。”
“你也羨慕?”老於這麼隨口一問,關聞鳩瞥了一眼道:“誰沒有初戀?”
“你真冷靜……”
老於嘆口氣,“我也只是發發牢騷。大概是中年危機了吧……”
他心思敏感,兩個人都委屈,鬧了別扭,他的思緒又喜無限的放大,這會生出了許多的別扭傷心的想法也無法避免,不然大一的時候怎麼會因為一件小事而哭得傷心欲絕,連輔導員也驚動了,真以為這壯壯的小夥子遇到什麼慘事,以至於這麼備受打擊,到今年,這班級的群還有人拿這件事來打趣老於,說不厭的,再沒他這麼敏感的人了。
這會意識到了,總覺得愛人要離開他了,壓力倍增,這也是他至今捉摸不定的緣故。
老於假想了個危機,企圖讓關聞鳩能夠理解他,又問:“你以後有了愛人,也和我一樣,那麼忙,那你怎麼辦?”
“大概也只好從其他的地方額外補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