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佲小時候經常被阮媽媽帶去離家沒多遠的花鳥市場,他養過小烏龜兩只,後來被老鼠叼走了,媽媽和他說老鼠爪子利呢,把小烏龜殼一掰,小烏龜就沒了,阮佲懵懂地聽著,玻璃缸裡只剩下一隻獨苗。
後來去花鳥市場還買過小雞,兩只小雞打架,其中一隻被啄出了血,還養過兔子,虎皮鸚鵡也養過,給它蓋被子,那時候阮佲覺得這地方就和百寶箱一樣,每次走到門口的時候就混著木質的澀味和花的香味,被水稀釋的,花鳥市場是涼的,濕的,一邊靜一邊嘰嘰喳喳籠子不斷開合。
長大後就再沒去過了,也沒多少人願意去花鳥市場了。
這家花鳥市場有些年代了,關聞鳩和他說這在他小時候就已經在營業了,一直到現在,不過
關聞鳩指了指旁邊,“不過現在規模沒以前大了,有好多商家都搬走了。”
“關先生是在這長大的嗎?”阮佲問。
關聞鳩點頭說:“是啊,小時候住在這一片,那時候比你小時候店還要少,唯一喜歡去的地方就是小賣鋪啦,樓房也沒那麼多,都是弄堂,平房,幾家人竄來竄去的,然後過一條馬路就到了這裡。”他有些懷念地看看周圍,一到了放假,門口都是停的腳踏車,穿著花裙子的小女孩,坐在父親脖頸上的小孩,夏天的時候門口就有人賣蟈蟈,小竹籠一簇一簇的,被綁在腳踏車的後座,一路騎過去,一路就聽到蟈蟈的叫聲嘶啞的,清脆的,斷續的,有的好聽,有的難聽。
蟈蟈長得不好看,然而架不住小孩子喜歡,纏著要,掛在窗頭,掛在蚊帳上。大人睡覺覺得吵死了,一夜都沒睡好,小孩睡得好,蟈蟈的叫聲像搖籃曲一樣,但有時它不叫,很安靜。
關聞鳩笑起來,想到那隻叫了一夜的蟈蟈。
“我小時候在這門口每年都要買只蟈蟈回來。”
“蟈蟈嗎?”阮佲眼睛亮起來,他養過好多小動物,唯獨沒養過蟈蟈,因為阮媽媽怕蟲,說什麼也不肯給他買,阮佲只好看著對面窗頭掛著的小竹籠,一叫了就喜歡趴在窗臺上聽。
“你小時候沒養過?”
“沒有呢。”阮佲搖頭。
關聞鳩走在他身邊,阮佲在旁控制著輪椅,慢慢朝前移動,這沒以前那麼忙了,唯一不變的依舊是潮濕的涼味,也不是梅雨天的拖拉。
大約像薄荷糖吧。
兩人讓開後方的拖車,桶裡裝著水,裡面有綠色的海綿。
“我給蟈蟈喂豆子啊這些,綠色的,也不知道是青豆還是綠大豆了,從菜市場買回來剝好了塞在它的小竹籠的縫隙間,它會自己啃,不過經常會把豆子弄掉在地上。還有啊,蟈蟈的腳,我小時候很喜歡按在蟈蟈的腳上,太小了,就像按著玉米須一樣。”
“蟈蟈不會咬你嗎?”
關聞鳩說:“那是小時候,什麼都不怕,天天盯著看也不無聊,我大概只是想讓蟈蟈注意我一下吧?我還沒被咬到手過,現在想想其實蟈蟈長得不好看,小時候靠近了看也沒什麼。”
阮佲點頭:“真好呢,我以前只在對面看到過,睡覺的時候也把窗開著,蚊子放進來了,我爸爸又是招蚊子的體質,一晚上蚊帳裡兩只蚊子,血鼓鼓的。”
後來到了夏天,阮爸爸總是備上好幾瓶花露水,風油精,晚上在蚊帳周圍撒上幾滴,洗澡的時候也喜歡滴上幾滴。到了秋天,買回來的花露水還沒用完,然後就拿來摻水裡擦席子,晾幹了收好。
關聞鳩看看手機上的地圖,他去的店是以前同學開的,想開花店,房租太貴,就租到了花鳥市場這裡,是個玻璃小房子,玻璃拉門上貼了聖誕老人的大頭像,碰上白色的漆寫上as,白色的漆抹抹就掉了,不知道誰碰到,掉了一塊下來,“s”就沒有了。
關聞鳩輕聲說他英語考試沒過,不要在意這些。敲敲玻璃門,裡頭同學拉下耳機,搓著手拉開門。
“這麼早就來了啊。”
“嗯,早點過來。”玻璃門有門檻,關聞鳩稍稍抬起輪椅,推著阮佲進去,這輪椅比之前那個重了。
“這位是?”
“我朋友。”
同學遞上名片,“幸會幸會,難得啊。我是他高中同學,你們誰要買仙人掌?”
阮佲看了眼關聞鳩,同學嗬了一聲道:“我還以為是小兄弟你買呢,不是,你確定你不會養死嗎?”
關聞鳩瞥了一眼,正看著架子上的花盆,陶土的,不鏽鋼的,塑膠玻璃的,黑瓷盆的。
還有些特別小的小帽子,小鏟子,同學說:“要聖誕節了嘛,這年頭植物也要打扮打扮的,戴完捧著自己心愛的小花,上頭就有頂小帽子。
同學放下小花,指著另一邊的架子上的仙人掌說:“行吧,仙人掌最好養活了,你這要是養死了,還真沒能給你養的了。”
他把架子上的拿下來,放在桌子上,一字排開。
這到和阮佲在網上搜的不太一樣,這裡的仙人掌都很小巧,大約還沒剛來時的丸丸大,刺也像是剛褪了皮一般,絨絨的,阮佲稍稍指尖一碰,還是有些疼,只不過刺像嬰兒。
他們有的像小山,疊在一起,看上去像牆角落擋住一半笑臉,有的像柱子,一根手指餅幹,或者是一叢的手指餅幹,有些像蔓生的草,有稜角的草,或者大臉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