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謹兩道濃眉誇張地擠在一處,“現代城,這裡不就是現代城嗎?”
季曉鷗這才明白過來,她似笑非笑地瞟著他,拖長聲音道:“喲,敢情你們家後媽和媽是一樣的啊?”
嚴謹在短暫的迷糊之後突然醒悟,自己一時走神,又在季曉鷗面前露了怯。季曉鷗要去的地方,是百子灣路附近的後現代城,而這裡,是建外大街上的soho現代城。
他不自覺皺起眉頭。因為他發現自己只要一碰到季曉鷗,就像遇到剋星,腦筋都轉不過來了,好比上次那個010的典故一樣。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從建外大街到後現代城,不堵車的時候,也就十分鐘的車程。季曉鷗從大衣兜裡取出一張手繪地圖,指著上面一處地方告訴嚴謹,這就是她此行的目的地。
從地圖上看,季曉鷗的目的地與後現代城相當接近。但嚴謹按照地圖的指示,拐來拐去繞行了將近半個小時,才在距離後現代城南面很遠的地方,找到她的目標。
車窗外的景色,讓嚴謹不由得睜大了雙眼。
這是一棟磚混結構的七層舊樓,一看就是八十年代早期的産物,經歷過二十多年的風雨洗刷,無論是樓身或窗扇,都呈現出一派斑駁破敗之相。孤零零矗立在一片荒蕪的空地上,在附近高大建築群的掩映下,顯得格外突兀。舊樓左手邊,是條狹窄的衚衕,兩側破舊不堪的平房密密麻麻擠在一起,窗戶低矮逼仄,透出的燈光似路邊汙水一般渾濁昏黃。
街邊倒很熱鬧,雜貨店、小飯館、美發店、租書鋪,還有賣烤白薯、臭豆腐的攤子應有盡有,燈火通明人來人往,隨風入耳的是各種各樣的外地方言。
嚴謹仔仔細細瞧了半天,滿臉迷惑地回過頭問:“這是北京嗎?怎麼瞧著像到了外地縣城?這麼晚了你一個人來這兒做什麼?”
也難怪嚴謹驚詫,怪只怪“南北差異”在北京人心目中根深蒂固,過了長安街彷彿就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嚴謹雖然生在北京長在北京,可平日真正涉足南二環以外,並且像今天一樣深入居民區的機會,簡直屈指可數。
而位於東南三環外的百子灣區域,曾是北京傳統的東郊廠區和宿舍區,自從2001年泛cbd區的規劃出臺之後,絕大部分老國營廠從此地撤離。此刻放眼望去,除了一片片流光溢彩的新興現代社群,就是建設中的工地、黑暗之中的廢棄廠房,以及塵土飛揚的坑窪道路。他怎麼看也無法把眼前的荒涼景象,和他心目中疏朗大氣的北京城聯系起來。
季曉鷗卻像沒有聽懂嚴謹的問話,只是從錢包裡取出三張十元的鈔票,放在駕駛臺上,說聲“謝謝”,就要推門下車。
自己的妹妹和外甥還在咖啡館裡眼巴巴地盼著自己,如此大的犧牲只為借機一近佳人芳澤,嚴謹哪肯就這麼輕易放她離開?眼疾手快下了中控鎖,他攔住季曉鷗:“你什麼意思,寒磣我呢?”
季曉鷗看著他,眼神像大白兔一樣純潔而無辜,語氣誠懇認真:“我幹嗎要寒磣你,我該謝你呀!哦,你覺得三十塊錢少了點兒是吧?可我要是打計程車,按公裡數只會少不能多啊!能便宜點兒嗎師傅?”
這番話卻讓嚴謹居高臨下瞪著她,暗地裡磨著牙,恨不能在眼前白嫩嫩的腮幫上咬上一口。
從季曉鷗的眼中看過去,他那惡狠狠的表情不是不像一隻大灰狼,可惜腦袋上面搖晃著兩只兔耳朵,便成了色厲內荏的標誌。
嚴謹當然不會知道,經過上次電梯裡的一場糾纏,在季曉鷗眼裡他已經脫不開“兔兒爺”的嫌疑,頭頂兩只若隱若現的兔耳朵,簡直就像用專業氬弧焊機高溫焊接出來一般的嚴絲合縫。季曉鷗只是不明白,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又是如何搞到她的小店地址,更無法確認今天的邂逅究竟是刻意的結果,或者僅僅是個巧合?
兩人對視片刻,季曉鷗往後瑟縮一下,像是被嚇到了,神色愈加楚楚可憐:“師傅您別生氣,要不,我再添五塊錢?”
嚴謹被這個表情徹底打敗了,伏在方向盤上開始大笑。
季曉鷗沒笑,以前從未和嚴謹這種人打過交道,她多少還是有點兒緊張,不知道對付普通男人那套伎倆,用在gay身上是否同樣有效。
她抱緊揹包,開始上下摸索門鎖的位置。
嚴謹好容易笑完,抹把臉,立刻換上一副端正嚴肅的面孔,他問季曉鷗:“妹妹,你覺得哥長得像壞人嗎?”
季曉鷗不假思索地回答:“像啊,怎麼了?”
嚴謹噎了一下:“……那你覺得哥是壞人嗎?”
季曉鷗搖搖頭:“不好說,知人知面不知心。”
嚴謹再次瞪著她:“北京姑娘說話都跟你一樣不招人待見嗎?”
季曉鷗笑了:“那得看對誰。”
嚴謹徹底放棄了和她鬥嘴的企圖,直截了當提要求:“給我留個手機號怎麼樣?有時間一起出來吃頓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