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跟著信奉基督教的奶奶出入教堂,雖然季曉鷗的言談舉止充滿北京女孩渾不吝的做派,但骨子裡依然是保守的“church gir”,即所謂的“教會女孩”,對異性的身體接觸有著天生的警惕。
她用力想抽回自己的手臂,卻沒有如願,因為男孩攥得太緊。
“你要幹什麼?”
男孩開口了,聲音非常微弱:“我不去醫院。”
“啊?”季曉鷗沒聽清楚。
聲音略大了一點兒,還是有氣無力:“我不去醫院。”
“那……”季曉鷗躊躇,“下車去休息會兒成嗎?”
男孩毫不遲疑地搖頭,抓住她胳膊的手攥得更緊了,然後說:“我要回家。”
季曉鷗有些頭昏,彷彿被催眠一般,一種酸溜溜的酥軟從喉嚨蔓延到胸口。
一個男性,尤其是一個眼神如此清澈動人的年輕男孩,在你面前不自覺流露出無助和依戀的神情,只要不是無可救藥的鐵石心腸,相信任何女人都不忍心拒絕。
“好好好,我送你回家。”聲音軟得自己都覺得怪肉麻的。平常和二十歲的堂弟相處,季曉鷗自忖沒有過類似的耐心。
原來無論男女,長得好都是一種應該感謝父母感謝上帝的優勢資源。
季曉鷗沒想到男孩要去的地方和她的目的地同在四惠,更沒想到他一下車便不行了。
從左肩的分量驀然變得沉重,季曉鷗便知道不好,眼疾手快地扔掉塑膠袋,騰出兩隻手去攙扶他。
但是男孩已經失去意識,體重完全壓在她身上。到底是男人的分量,季曉鷗抱不住,眼睜睜看著他一點點滑了下去。
她是第一次經歷如此戲劇化的場面,盡管竭力讓自己鎮靜,還是難免手足無措。幸虧地鐵的幾個工作人員跑過來幫忙,先幫著把人抬進值班室,又叫來120急救車。
因為圍觀的人不少,地鐵站裡也隨之經歷一場混亂,直到急救人員遠離,才逐漸恢複正常秩序。
季曉鷗跟車去了醫院。跑上跑下出了一身熱汗,總算搞定住院押金和醫藥費,取回藥看著護士掛上點滴,她才感覺到饑腸轆轆,想起從上午十點一直到晚上九點,自己粒米未進。
等她從醫院外的粥鋪帶回兩盒熱粥,男孩已經醒了,雖然臉色還是不太好,但精神不錯,雙頰和嘴唇也顯出一點兒血色。
季曉鷗這才鬆口氣,湊過去對他笑了笑,“湛羽同學,不帶你這麼嚇唬人玩兒的,我鄭重地告訴你,這不好玩兒,一點兒都不好玩兒。”
方才為了尋找男孩的家庭聯系方式,季曉鷗不得已把他的書包翻了個底兒掉。既看到書包背面熟悉的大校徽,也看到了他的課本和學生證。
男孩有一個百家姓裡排名極其靠後的稀少姓氏。
他叫湛羽。湛江的湛,羽毛的羽。是大軟體工程專業三年級的學生。
迎著湛羽疑惑的目光,季曉鷗伸出手:“握個手吧小師弟,我叫季曉鷗,化工系九九級的,跟你同校不同系,是你師姐。”
湛羽眨眨眼睛,看著她沒有說話。
回想起四年寒窗時的往事,季曉鷗不由得微笑起來:“你們男生,週末還去r大蹭人家的舞會嗎?四食堂的春捲和桃酥,唉,畢業這麼多年,想起來還是直流口水。”
湛羽戒備的神色漸漸消融,臉上現出些笑意,握住季曉鷗的指尖,叫了一聲:“師姐。”
校友的身份迅速拉近了兩人的距離,湛羽的表情明顯活潑起來,上下打量著季曉鷗,他歪歪腦袋:“不是說只搶大的饅頭,不碰大的女生嗎?師姐這樣的,應該是國寶級別的珍品吧?”
“那是。”季曉鷗毫不謙虛地承認,“當年我們班男女比例九比一,咱那可是眾星捧月、人見人愛,魅力不可阻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