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醫生拿起引流器,吸走腹腔裡的血,頭也不抬地說:“還愣著幹什麼?快去。”
驚呆的學生這才好像是大夢初醒一般有了反應,拿起放在一邊的血樣急匆匆走到了手術室門口。門,自動為他開啟,他的腳步卻猶豫了起來。
“你還想跟我繼續學,就馬上把血樣送到化驗室!”李醫生有點生氣了,口氣非常威嚴。
她不會責怪學生臨陣脫逃,因為她明白,害怕是人之常情,她甚至很願意告訴他——其實我也害怕。可是害怕並不能解決任何問題,既不能讓被刺破的內髒自動癒合,也不能讓良心接受自己的見死不救。
所以,害怕是很多餘的!
學生回頭看著李醫生的背影,這個只有一米六的老師彷彿在一瞬間變得高大了很多,即便她真的很瘦很單薄。
學生說:“李醫生,我要穿多少防護服?”
李醫生手上的動作一頓,眼睛裡漸漸有了溫度,那是柔和的寬慰,也是欣喜的暢懷。她很輕松地說:“兩個防護鞋套、兩件防護服、兩副手套、還要在口罩上戴一層防護套。”
“嗯,我馬上就回來!”
年輕人的腳步聲聽起來朝氣蓬勃,李醫生露在口罩外面的眼睛彎了起來,雖然這笑容很輕很淺,但她真的是由衷地笑了。
不到十分鐘,梁醫生回來了,學生也回來了。但是,hiv的檢測結果不會這麼快回來。不論結果是陰性還是陽性,他們都要盡全力搶救這個人!
梁醫生非常認真地對李醫生說:“您也快去穿防護服,快去快回。”
李醫生沒有拖延,馬上轉身出去穿戴防護服。
她很快就回來了,快的讓梁醫生和學生都有些難以置信。
當梁醫生重新拿起手術刀的時候,李醫生說:“老早年前啊,我也是外科醫生。”
梁醫生不解地看著身邊這位年近半百的老前輩。
李醫生斜睨著梁醫生,說:“你女兒剛滿月吧?”說著,竟然從他手裡拿過了手術刀。
梁醫生的眼睛充滿了驚訝,立刻按住了李醫生的手腕,說:“你最後一次做手術是什麼時候?”
“十多年前了。”
“所以,在這裡您沒有資格跟我爭。”言罷,抓著李醫生的手一翻,掌心向上,“止血鉗。”
李醫生沒有動,也沒有放下手裡的手術刀。而梁醫生的手還在她面前攤開著。
年輕的學生見他們誰都不肯退讓,就走過去將李醫生手裡的手術刀取了下來,又把止血鉗遞給了梁醫生。
李醫生不滿地說:“一個兩個的都不聽話。”
梁醫生蹙蹙眉,沉聲對年輕人說:“小阮,放音樂。”
莫紮特《d大調第五鋼琴協奏曲》第一樂章在手術室裡回蕩了起來。每一個音節都充滿了活躍、開朗、朝氣。曾有人戲言,莫紮特是粉紅色的,用旋律和節奏以及和聲為語言,演繹生命,尋求解脫。浪漫而恢弘。
伴著明快的協奏曲,時間在死神的鐮刀上一點一滴地流逝。三個人的注意力高度集中,不知道過了多久,梁醫生忽然喝道“除顫儀,快!”
小阮急三火四準備好了除顫儀,這時候他的腦子裡一片空白,就連梁醫生讓他設定多少焦耳都是身體本能來完成的。他不知道自己到底使用過多少次除顫儀,兩次?還是三次?除顫儀電擊傷者時發出了砰砰的聲音,他的心也跟著砰砰聲劇烈地跳動著。
李醫生抓住了年輕人的手,他氣喘籲籲,胸膛快速起伏,眼神茫然。李醫生遺憾地對他說:“你盡力了。”
這一刻,年輕人才聽見監測心跳血壓等情況的儀器發出了長鳴聲,那是代表一個生命離開世界的聲音。
李醫生從年輕人手裡拿過除顫儀,拍了拍他顫抖的肩膀。她知道,他們真的盡了全力,但是傷者的內髒破裂導致大出血,盡管及時縫合傷口,也沒能挽回他的生命。
如果能早送來十五分鐘……
然而,生與死之間是沒有“如果”的。
協奏曲播放到了尾聲,完整的演繹了生命的處境,隨之而來的解脫。
梁醫生的眼睛看向掛鐘,肅穆地說:“死亡時間2016年11月12日00: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