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這父親的死,對這個家庭是悲劇還是解脫呢。
或許對病災臥床的母親來說,少了家裡的頂樑柱,還沒有任何意外上的賠償金,絕對是個沉重的打擊。
但同時,無休止的家暴終究不會再發生,這對母子往後也不會再受皮肉之苦。
我見過淩曜母親,她跟我面對面說話的時候,眼角還有前不久新添的傷口,平坦的腹中曾經有過一個孩子,在暴力下無辜喪生。從她的言辭中得知,淩曜平時也沒少捱打,但他脾氣硬還會反抗,基本上都在手臂上,有那麼一兩條疤。
我不知道這對母子過去是怎麼在暴力環境下生活的,但從他們的少言寡語的畏縮神色中看出,平時的生活是壓抑而絕望的,他們面對的是一個嗜酒成性又好吃懶做的家庭暴力者。而如今這股壓抑的源頭終於消失,他們又該怎麼繼續生存下去呢。
送淩曜到學校門口時,我對他最後說了一句。
好好讀書,不一定能賺多大錢,但至少能讓你在未來任何時刻都能擁有選擇的權利。
他朝我點了點頭,然後下車進了校門。
新聞報道出去以後,有不少社會人士打來熱線,說要捐助這對母子,也有人特意打電話來譴責,說我們報道有失偏頗,一個有殺意之心的未成年孩子必須拘留管教,防止成為未來社會的毒瘤。
當然他有罪與否,是交由警方斷定,我們並不深究。
我們在意的是,我們每一次對這個社會百態的真實報道,能否給現世起到警示的作用,在未來某天都有一個完美的收尾。
但遺憾的是,這是個無解題,生活只會偶爾讓你喘一口氣,更多時候則壓得你天昏地暗氣若遊絲。
……
200x年5月15日
辭職已經有一個星期,雖然這個念頭存在許久,最近終於決定好準備開始新的事業,好在事務所的前期準備工作也忙碌得差不多了。
招了幾個認識的朋友做夥計,都是之前一塊兒打雜過的。
小離對此感到很新鮮,說是也要成為我們其中的一員,天天放學都來事務所報道。
我沒忍心告訴她,我和美怡準備分開了。
但女孩兒的心思敏銳,我覺得不用我多說,她已經早早感覺到了。
有時候大家都在的時候變得很安靜,也不纏著我們一塊陪她去哪兒吃飯了。
值得一提的是,我最近在資助淩曜,隨口跟她提了一嘴這事,她二話不說將生活費拿了一半出來。
我開玩笑:你出錢我可是不會補貼。
她眼不見心不痛,放下就轉身:拿走吧拿走吧,你讓人家好好讀書就行。
我知道她存了不少錢,是準備暑假跟朋友一塊去郊外瘋玩的,很多計劃都安排好了。
從小她就對身邊人很友善,現在對未曾謀面的陌生人也同樣。
回頭我找了時間把錢送給淩曜,這少年很有骨氣,一分都不肯拿,還說已經有人在資助他們。
我早已瞭解過,當初那筆收到的善款應該已經用完了。
因為輿論的關系,後續已經沒有報社再去調查了,我離開後更加沒有職權做採訪。
於是我也跟他坦白說,我已經不是記者了,這是我給他的資助款,其中還包括我女兒的,我們都希望他能繼續念書,將來成為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他還是沒接,拒人千裡之外,最後我把錢放在他家桌子上,他對我說了聲謝謝。
走前我遞給他一張事務所的名片,告訴他有事的時候可以去找我,也可以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