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俊成現今正在興頭上,哪裡聽得了這些話,不過是一笑便擺手隨著徐家的人走了。
因為謝俊成的住處離得遠了些,待到了徐家的時候,徐階已然和鄒應龍說開了。
見了謝俊成來,徐階伸手撫了撫自己的白鬚,十分和氣的招招手:“來來,俊成啊,好些日子沒見,瞧著倒是精神了不少。太嶽常和我說起你,說你在翰林院裡頭很是用功呢。年輕人有志向,不錯,不錯!”
“老師過獎了。”謝俊成心中暗自歡喜,恭恭敬敬的行了禮,忙謙虛了兩句。
徐階微微頷首,指了指邊上的鄒應龍和鄒應龍正在著筆寫的摺子,道:“我和應龍正說著呢,”他慈眉善目,笑得十分和藹,“你來瞧瞧這個。我看啊,應龍的文章倒是做的越來越好了,字字如刀,直指重點啊.....”
鄒應龍連忙謙虛的推讓了一下:“老師過獎了,我這不過是受了老師您的教導。”
謝俊成順著徐階的指點看了幾眼摺子,看到那句“請斬世蕃首,懸之於市,以為人臣兇橫不忠之戒”,不由悚然,他立刻就明白了,這是彈劾嚴世蕃的摺子。
徐階抬抬眼,把這兩個學生細微的表情都收入眼中,他的笑容依舊是慈和的,帶著一種長者特有的溫和。就像是含蓄的提點:“如今陛下對嚴家大為不滿,西苑之事,嚴首輔更是大大的得罪了陛下。你們明白這代表著什麼嗎?”
鄒應龍和謝俊成這兩個同年不由得互相對視了一眼——這代表著,這一次的彈劾摺子很可能就起了作用。在之前那麼多官員彈劾嚴家不成的時候,他們的摺子若是能起了作用,滿朝官員都會視他們為“倒嚴英雄”。有這一樁大功,日後仕途還有何愁?
徐階很是瞭解這些年輕人的熱情和野心,他慢悠悠的接著下了一個籌碼:“嚴首輔和陛下多年君臣自是不好得罪,可嚴世蕃卻不一樣。你們要知道,工部的賬已經開始算了......”
徐階的主意倒是很簡單:嚴家給他挖了個坑,他就順著坑過去。嚴世蕃自然會以為得計,迫不及待的拿著彈劾的摺子找皇帝做主。
那麼,後日嚴家父子必然就會如裕王妃和自己所願,準時入西苑。
徐階心中主意已定,含笑看著那兩個越發激動的學生,再無其餘的話。
年輕人啊,就是有膽氣,什麼都敢做、什麼都敢拼。其實,若這功勞真有這麼好得,他又何必要留給這兩個人?畢竟,他最心愛的學生可是張居正。
過了兩日,藍道行果然在西苑替皇帝扶鸞請乩。
藍道行原本是懷著建功立業的心來了京城,後來經了這麼多事,眼見著皇帝喜怒不定,左右伺候的人都是動輒得咎,他心中頗有些惶恐不定,想要離開了。如今,裕王妃那裡傳了話,他終於也快到了功成身退的時候了。
藍道行早幾日就和皇帝說,他修行時間已過,將要去遊歷山川,尋自身道果。看在君臣一場的份上,今日才最後一次替皇帝扶鸞請乩。
這說走就走的模樣,倒是叫皇帝越發覺得他高深莫測。
因為藍道行之前多有妙語神算,皇帝覺得物以稀為貴,想著這次扶鸞請乩之後大約是見不著人了,便也慎重起來。想了半天,才把自己一直最想問的問題寫了出來:
“朕誠心向道,天下何以不治?”
藍道行表演了一下鬼上身,哦不,應該是神上身,穿著特殊的服裝拿著道具跳了一會兒,然後才抖著手在沙盤上面寫了四個字:國有奸臣。
皇帝可不好蒙,直接又問:“既天若有靈,何不降天譴於奸臣?”
藍道行抖著手接著寫:“留待陛下聖裁。”
皇帝神色莫測,這才問了最關鍵的一個問題:“誰是奸臣?”
藍道行的手劇烈的抖了一下,賣了個關子,沒有直接說名字而是一字一句的寫道:“今日有奸臣奏事。”若是直接說嚴嵩,皇帝心裡必然也有幾分懷疑,所以,要轉個彎。
皇帝慢慢的眯起來眼睛,就在這時候,李芳悄聲在門口稟告了一聲:
“陛下,嚴首輔他們來了。”
哦,奸臣原來在這。皇帝嘴角的弧線漸漸抿了起來,目光凌厲,顯出幾分不測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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