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有達是在榻上被喚醒的,陳氏坐在他身側,一隻手輕輕的拍著他的肩膀,柔聲說葉捕頭有急事要稟報。
趕到衙門裡的時候,曹有達看到了正處於癲狂狀態的姬幽。
是的,傳說中那個高貴得猶如神祗般俯視眾生的聖女,此刻就像一個神智失常的瘋婦,發髻淩亂、衣裳鬆散、眼神渙散,又哭又笑,那張年輕卻蒼白的面容上還有一個明顯的五指掌印,走近藉著燈光看,還能看到那印記透出斑駁的青紫,可見這一掌的力度有多重。
曹有達不自覺的抽了抽嘴角。打女人的男人,都是孬種!
姬幽看到了曹有達的身影後,停止了動作,原本無神的淚眼在橙黃色的光影下對映出犀利且怨毒的精光。她嘴角輕輕一扯,慢慢站直身子,隔著一小段距離對曹有達說:“我來給曹大人送一份大禮!”
姬幽的反戈,對於拿毓蘭教毫無辦法的曹有達而言,的確是一份大禮,一份讓他振奮、激動得足以氣血逆流的大禮!
姬幽不僅告訴了曹有達陳桂蘭死亡的真相,還告訴了曹有達毓蘭教的秘密。
陳桂蘭的確是身份曝光後被殺的,親手解決她的人,正是姬幽,而對姬幽下達此命令的人,是聶風行。聶風行利用姬幽對他的愛意,教唆她替自己解決一個又一個威脅。姬幽說這不是她第一次為了聶風行殺人了,她為了他,雙手沾滿了鮮血,可他卻是從頭到尾都在利用她,他只會在有求於她的時候才會對她別樣的溫柔殷勤。
姬幽說自己是真傻,她其實很清楚聶風行的心不在她身上,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她愛他,瘋狂且執著。所以,她願意為了他做一切她認為值得的事情,包括殺人。她期許他是個有心的人,有一天會看到她的付出,可她到底換來了什麼?聶風行他的眼裡,從來就沒有自己,只有那個堪稱為破鞋的殺人犯朱清柔,而她姬幽,只是他利用來掃除障礙和背禍的棋子,如今這個棋子很快就要沒了用處了,他也露出了本來面目,徹底地撕下了偽裝,要跟她一拍兩散了。
聶風行拿捏著她殺人的證據,以為她為了活命,必不敢如何。可惜他看錯了,她姬幽不是那種委曲求全的人,一旦抱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決心,就算是死,也要拉著所有人來陪葬。
姬幽說聶風行雖然是大夏人,可他一直在幫著韃靼人做事。聶風行一家當年因為涉及文字獄而被抄了滿門,聶風行僥幸逃過了一劫,可他的心卻從那後蒙上一層仇恨的色彩。他幫韃靼人做事就是為了報複,報複毀了他家園,毀了他幸福的大夏朝。
毓蘭教在金陵設教會據點的目的,在於摸清朝中官員的底細,她們透過傳教的方式,從內宅婦人入手深入,更能掩人耳目。例如越衛庭等朝中官員,皆是透過夫人外交政策搭上關系,從而慢慢的形成某種利益關系的合作。至於到地方傳教的目的,其實仔細捋著過去一年來毓蘭教傳教的地方便不難發現,她們所到之處,皆是通關要地。聶風行利用傳教打幌,實則為研究進攻大夏領土路線做著細致的規劃打算。
至於最近聶風行打著帶領毓蘭教眾回發源地朝拜的藉口準備撤離金陵,是因為他已經將一封機密地形圖描繪完畢,提前離開一個是毓蘭教頻發事故,一個是朱清柔現在被刑部通緝,留在金陵多一日,就多一分危險。說到帶教員朝拜發源地的目的,姬幽露出了森冷的微笑,“曹大人你知道麼?那些教員真以為聶風行帶她們去的地方會是天堂呢,哈哈,她們根本就不知道,等待他們的,會是比地獄更加可怖的待遇。”
“什麼?”曹有達挑起眼瞼,睜大的眼眸裡難掩震驚之色。“聶風行他要幹什麼?”
姬幽露出一抹沒心沒肺的笑:“韃靼軍營裡的那群虎狼,準把她們啃得骨頭都不剩……”
這將是一個不眠之夜,曹有達從姬幽口中得知如此驚天之秘後,片刻也沒敢耽誤,隨即詔令總捕頭葉坤帶隊包圍毓蘭教,務必將教會一幹人等,全部緝拿歸案。
靜謐的夜裡倏然響起了槽切的腳步聲,臨近主幹道大街的住戶半夜被驚醒過來,他們有的小心翼翼的趴在窗邊,有的貼在門板,提心吊膽地留意著外面的動靜。
這又是發生了啥事了啊?
葉捕頭這個緝捕者也不清楚當中內情,他接到曹有達的命令後,即刻就帶隊出發了。然而聶風行卻好似知道了他們今晚的行動般,早他們一步撤離了,人去樓空,只留給了他們滿地狼藉的毓蘭閣。
從皇宮回來後,文哥兒武哥兒這兄弟倆的情緒一直不高,二人年紀雖小,可他們打小早慧,比一般孩子敏感聰明,在得知自己的身世秘密後,短時間內無法做到平靜的接受和麵對。他們變得脆弱極了,不安充斥著他們弱小的心靈,他們害怕失去程安玖這個母親,害怕失去依靠。
而體現他們脆弱和不安的方式,就是粘人,他們比以往任何時候更粘著程安玖了,不管程安玖去哪兒,小兄弟倆都要跟著,就連晚上睡覺,他們也要跟娘擠著一張床,一左一右抱住程安玖的胳膊。程安玖稍不留意翻動身子,兄弟倆就會齊刷刷的睜開眼睛,兩雙漆黑的眸子帶著受傷和無措的情緒望著她,然後再次攥進了孃的手臂,生怕娘半夜丟下他們離開了。
程安玖很清楚,文哥兒武哥兒的異常舉動是創傷後遺症的表現,她心裡著急,可表面上不得不表現得平靜自然。她需要琢磨出一個最好的方式來引導他們積極面對和勇敢的接受。她期望她的文哥兒武哥兒亦如從前那般快樂健康的成長!
科舉放榜那天一早,周允承,倆孩子的親生父親登門拜訪了。
他憔悴了許多,英俊的面容難掩疲態,深邃的眼窩下一片青黑,那雙眼睛沒有從前如火焰般的熱情和執著,彷彿幹涸了的枯井,空洞,黯淡。
見了面的時候,他直接了當的對容徹和程安玖說:“我們好好談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