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公堂之後,程安玖見到了一身暗紅色官服坐在公堂正中,懸著‘公正廉明’匾額下的曹有達。
曹有達從外形上看,應該已近不惑之年,清瘦的面相,續著一字胡,兩道不甚濃密的眉毛緊蹙著,似乎有什麼煩心事襲上心頭。
程安玖不留痕跡的瞅了他一眼,心想她的兩個兒子真是佔了大便宜,居然跟曹大人這樣段位的人成為同門師兄弟!
曹有達此刻的心情,還真如程安玖猜測的那般,煩躁又緊張。近日金陵接二連三的出現了幾樁兒童失蹤案,雖說這些失蹤孩童都是慈安堂的孤兒,可到底也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這些孩子要是被拐賣被殘害了,那也是他這個父母官管轄不力的罪過。曹有達不想擴大影響,私下裡命捕快衙差加強巡邏搜查,可是,數日過去了,依然沒有收獲,這些孩子目前仍下落不明。
此時又有新的案件,曹有達不得不打起精神,拿起驚堂木重重的拍了一下案幾,命堂下之人自報家門,因何事擊鼓,又有何冤情要訴。
事實上曹有達經由衙役轉述經過,已經知道了大致的事情,只是上了公堂,就有公堂的規矩,該有的程式和步驟,一個都不能少。
胡漢山只能再費一番口舌,將弟弟報夢給他的事情說了一遍,又將鄰裡對弟妹鐘氏與遠方侄兒的曖……昧之舉描述了一番,聲淚俱下的請曹大人受理徹查弟弟死因真相。
“報夢訴冤?”曹有達唇角微微往上挑了挑,從神態上看,不難看出來他並不相信這些怪力亂神之說,“這可是聞所未聞!胡漢山,本府以為,這約莫是你思念亡弟太深,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罷了。你自己總覺得胡漢明的死因可疑,繼而才會産生那樣的夢境,這些,跟你的想法有牽連,你自己想想是不是如此?!”
這話跟現代那個案件民警們對受害者姐姐所說的,如出一轍!
程安玖眯著眼睛,沉靜的站在一隅裡,看著事態的發展。
胡漢山緊忙搖頭,回道:“大人,草民並未如此想,當時突聞弟弟溺死的噩耗,草民一家悲痛萬分,而且,當時二弟的妻子鐘氏也的確是哭得悲痛欲絕,草民看弟弟意外撒手人寰留下他們孤兒寡母的,還倍感難過,覺得弟妹實在是不容易,更沒有往陰謀上面想。弟弟死後第二日,草民就安排入殮下葬了,也未請仵作查驗過二弟屍體,這是草民這輩子做的最錯的一件事,草民後悔萬分啊!”
胡漢山說到此處,掩面落淚,似乎覺得自己真是糊塗至極,氣不過,論起拳頭敲了幾下自己的腦袋,接著說:“弟弟入殮下葬後,日子還得繼續過,草民一家也格外的照顧二弟妹和幾個侄兒,只是後面閑言碎語慢慢就多起來了,草民常常聽鄰裡街坊在背後指點我那二弟妹,說她與她孃家的遠房侄兒曖……昧不清關系匪淺,草民心裡原是不信的,可後來幾次去他們家送東西,都碰到了鐘氏的侄兒。鐘氏解釋說她侄兒從家鄉過來金陵參加科舉的,已經來了一年時間,借住在他們家,草民就想,此前我家二弟在世,在家住著還行,現在二弟已經辭世,這沒有血緣關系的外男住在家裡頭,孤男寡女的,傳出去像什麼話?草民那會兒也沒想太深,就事論事的說對弟妹的名譽不好,可我那二弟妹登時就不高興了,還說什麼清者自清,還說我那二弟已經走了,她將來若是有看對眼的,也不可能為我二弟守一輩子寡。”
這話再一次讓八卦的圍觀者們喧嘩起來,紛紛附和著罵那鐘氏水性楊花。
曹有達拍了拍驚堂木,喊了聲肅靜,人群便又恢複了寧靜。
胡漢山抬起頭來看了曹大人一眼,見他並沒有攔著自己說下去的意思,便接著道:“我二弟才走不到一月,鐘氏居然就敢說這種話,還有她的那個侄兒,雖說是個讀書人,可看著就是個滿肚子壞水的。大人,草民回家後將二弟死前的那段時間的行為舉止好好地回憶了一遍,還真發現了不妥的地方。我那二弟死前兩日曾找過草民喝酒,他是個老實人,嘴笨不會說好聽話,可那天居然跟草民說了好些,說他沒什麼大出息,將來家裡的幾個孩子,要仰仗草民和草民的長子多拉拔些,父母也在草民家住著,讓草民多費心照顧著點,現在想起來,有點兒像是在交代後事,又或者是他已經發現了什麼,想要跟鐘氏攤牌……草民那天晚上就做夢了,夢裡二弟告訴草民,說他死的冤枉,雖然他沒有告訴草民究竟是誰害死了他,可二弟他為人老實巴交,從未與人交惡,若不是那鐘氏紅杏出牆,與那喪良心的侄兒合謀害了我二弟,草民實在不知道他因何冤死!”
“雖然你言之鑿鑿,但本府也不能聽信你一面之詞。此案既然牽扯到鐘氏以及她孃家遠房侄兒,那便傳他們二人來公堂當面對質!”曹有達說罷,轉頭吩咐元師爺著人去辦。
元師爺點了點頭,從堂側退了出去,安排衙差前往胡漢明家傳喚鐘氏二人。
等待的當口,曹有達又細致地問了胡漢山給胡漢明入殮時屍體的情況。
胡漢山仔細地回憶著當初的細節,啊了一聲,身子似彈簧般躍起,道:“大人,草民記起來了,當初給我二弟換上壽衣的阿文曾在我跟前抱怨過,說他那天穿的衣裳,沾染到了屍體上淌出來的血水,都留下了印子了,那東西很難洗幹淨,回去得讓他娘耳提面命的嘮叨好幾日。草民當時忙著張羅落葬諸事,就聽了一耳朵,也沒在意,現在想起來,才覺得事情有異。”
程安玖沉黑平靜的眸底微微閃動,胡漢明既然是溺死,那麼屍體在搬動過程中,從五官溢位來的只會是溺液,絕不可能是血水。如果她沒有猜錯,胡漢明多半是死於中毒。
曹有達擔任京兆尹,見識自然匪淺,一聽胡漢山如此形容,心頭也存了懷疑,點頭道:“既是這個阿文發現屍體的異樣,那就一併傳來公堂問話!”
元師爺得令,問過了胡漢山阿文的住處後,派了兩個衙差,即刻去傳人上堂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