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於世間修行,功德各有不同,離世自有各自去處。生者若執念太重,倒讓往生者不能安生自處。”慧淨師太的聲音似從遙遠空曠處傳來,葉昭聽的不甚清楚。
“施主的傷,老尼也有所耳聞。今天施主既然登門拜訪,不妨多留片刻,待我喚清音過來再替你好生瞧瞧,也不枉緣分一場。”
出家人不打誑語,葉昭想著慧淨師太斷然沒有騙自己的理由,心下悵然若失,連忙還禮告辭。
只是那酷似惜音的眉眼總不由自主浮現在葉昭眼前。求不得,最苦。表妹早已離開人世,自己還在奢望什麼?葉昭深吸一口氣,揚起頭,不讓眼角的濕意有流下的機會。
惜音,你生前,答應你的我沒能做到。以後,就讓我用我的眼替你看遍幽深蜿蜒的秀水,用我的腳為你踏遍風景秀麗的名山。等有一天走不動了,便尋一片桃樹林,起一間茅草屋,與你的芳魂終老一生。可好?
山風從枯木中嗚咽而過。葉昭伸出手,呆呆地感受著風從指尖劃過,就好像表妹小時候經常與她五指交錯手牽著手。
惜音,我就當你答應了。葉昭的嘴角浮起一絲笑意。她又哼起來時那支熟悉的小調。
最熟悉的曲調也有些支離破碎,也許都是山風闖的禍。
禪房中,惜音再次跪在慧淨師太跟前。
“師傅,徒兒……”
“無須多言,為師明白。”慧淨師太看著清音急欲解釋的神情,寬慰道。
自清音那日下山回來,便丟了魂兒似的。除了每日必需的雜事功課時間,幾乎時刻跪在佛前,眉頭深鎖,心事重重。
後來又聽其他徒兒提及,這清音好生奇怪,以前下山總要親自繞道去曾醫治的村民家中看上一看,見得他們痊癒才放心,可這次卻好像對張家嬸子家的這位姑娘特別不上心,只一次就再沒親自去瞧一瞧。可要說不上心吧,也說不通。但凡有師姐妹下山辦事,清音總拖她們捎去各種藥膏湯劑轉交給張家嬸子。藥包上還附著紙,什麼時候下藥,火候如何,何時服用最好一一寫得清清楚楚。最近幾月,鑽進書庫的時間越來越久,身形日漸消瘦。
當時便猜她這徒兒怕是救了一位令她百般矛盾的人。今日在庵裡見到的一幕,應證了自己的猜測。
念及師傅白日解圍的恩德,惜音又深深一拜。
慧淨師太微笑著扶起惜音,但見徒兒潸然淚下。
“當日清音隨師父上山,遠離塵世只求心中安寧。可如今……”惜音努力地夾住淚水,“清音不懂佛祖的安排,既已了斷,何故又會再相見?”
看著清音迷茫的眼神,慧淨師太沒回答,等一隻鳥撲騰著翅膀落在窗前枯枝上,緩緩抬手一指,“你遇見的都是你該遇見的。”
“可清音不想再見。”惜音急不可耐說道,彷彿說遲了,慧淨師太就不會信她似的。她直視著師傅的眼睛,繃緊了下頜,挺直腰身,生恐話語的力量還不夠表達她的心志堅定。
禪房一片寂靜。窗外,滴滴答答,是向陽處化雪的聲音;悉悉索索,房門外布料摩擦的聲音。周身的感覺被無限放大,她隱約聽到血管裡血液奔騰的聲響,獨獨聽不到心跳聲。她想起師傅問的最後一句話:“如果,她就是你的心呢?”
作者有話要說: 惜音豈是你想見就見,不想見就攆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