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啟山走在隊伍的最前面,他沒有穿白色孝服,不過他也用不著,非親非故的,倒是折煞人了。他僅是手拿軍帽,其餘計程車兵只是在腰間紮了一條白巾,排列整齊的簇擁著棺材前行。
中間那口棺材更是奇,且不說漆光如何的通亮,雕花如何的精巧,那型號明顯要比正常的要小上許多,卻也不是童子棺,真的是讓人捉摸不透。
有眼尖的人瞅見了張副官手上捧著的牌位,只一眼就嘖了嘖嘴。
“長沙城怕是又要不得安寧了。”
“怎麼了這是,沒頭沒腦的一句。”
“你知道這是誰的棺槨嗎?”
“誰的啊?”
“哎呦喂,招子叫狗叼了去嘛!是紅府上的那位淩煙小姐的啊!”
“張淩煙?怎麼可能,前些日子她不還隨佛爺出的長沙,這怎麼就……不過送葬隊伍裡的確沒見著淩煙小姐啊。”
“準沒錯兒了!那牌位上清楚得寫著呢!”
“哎呦,這造得什麼孽啊,二爺這下子……”
張啟山在二月紅的府門前站定,一抬手,整支隊伍也隨著停了下來,哀樂聲戛然而止。
他抬頭看了看匾額,又看了看緊閉的大門,便讓旁邊的一個小兵去請二爺,不一會兒,二月紅就出來了,明顯憔悴蒼老了許多,旁邊還跟著解九。
“二爺,對不住,這次沒能護淩煙周全。”
二月紅撇嘴譏諷的一笑,擺了擺手,“這些話,你無需對我說,該說的對小煙說去吧,你欠的多的是她。”
隨後二月紅穿過人群,走上前去,撫了撫棺蓋,指關節輕叩,發出了不大的空響聲,他無奈的搖了搖頭,“也算是塵歸塵土歸土了,人去了就只留一副臭皮囊了,不要也罷,佛爺何須為一件物什擺這麼闊氣的場子呢?”
二月紅話裡有話,跟在他後頭的解九默默的握緊了拳頭。
解九在張淩煙出事之後便自告奮勇,連夜往長沙城趕,在通報了二月紅之後便再也沒有同張啟山聯系過了。
他也恨吶,怎麼能不恨呢?
張淩煙驕傲了這麼多年,手上雖沾了不少的血腥,但也不至於落得個這樣的下場吧?
死得不痛快利索,死後連屍身都找不到。
只能放了那隻貼身戴過的玉鐲進棺,當做個替兒。
“於情於理,淩煙她都該有這樣的禮遇,她配得上,擔得起。”張啟山沉聲答道。
二月紅聞言,收了伏在棺槨上的手,冷笑了一聲,“這些個禮數死人帶不走,全足了活人的面子,需我再唱一次雲水別嗎?”話鋒一轉,突兀得很,將那個“再”字咬得極重。
在場的人皆知二月紅是有意拂張啟山的面子,長沙城誰人不知當年二爺著紅衣在他夫人棺前唱的那段《雲水別》,叫人肝腸寸斷。
“不管是《雲水別》還是別的什麼,佛爺自個兒掂量吧。我是老了,唱不動了,只盼著多活個幾年,攢些錢打點打點,就算是無人送終,死了也能少遭些罪。”二月紅沒等他回答又接了這麼一句話。
張啟山聽得出來他是何意思,也就沒有再多言語,見二月紅轉身往府內走去,這才追問了一句:“二爺素來疼愛淩煙,這最後一程難道不親自送一回嗎?”
二月紅腳步頓了頓,“佛爺辦事兒我一向放心,這府是空了,祠堂裡倒是熱鬧了。”說完便進了府。
解九倒是沒有緊跟著,而是看著張啟山一字一句的說道:“張啟山,該你盡心盡力送阿煙的,是你對她不起。”說話間駭紅了一雙眼睛。
張啟山看著這扇門從緊閉到敞開再到關閉。
良久,才深吸了一口氣,喊了一聲“起”,隊伍又朝著目的地行進。
張啟山又想到了張淩煙從前說過的一段話。
“我若去了,佛爺盡管把我燒了,將灰都揚了,我可不信什麼挫骨揚灰,不得超生。人來世間走一遭,本就該空空來,空空去,留下個墓算是個什麼理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