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條走廊昏暗無比,像是個張開大口的巨獸,用那如明燈一般的瞳仁蠱惑著迷途的旅人,一步一步的誘其接近,在出其不意的時候,瞬間將她吞沒。
張淩煙只覺得自己現在如同置身於風雨驟變的海上,飄飄浮浮,終於一個海浪打過來,將自己直接捲到了水中。
死得一點兒都不痛快,還要忍受著窒息和肺部炸裂般的灼燒,一點一點的感受氧氣的耗盡,海水的冰冷,以及生的希望的完全破滅。
瞳孔微張,如微弱燈火一般飄搖顫動。
那裡面的最後一點希望,都喪失了。
兩個瞳仁灰敗破裂。
她好似又置身於那個血流成河的人間煉獄裡,看著曾經活生生的族人全部變成了斷肢殘骸,看著大片的鮮血在土地上肆意流淌,將那黝黑的泥土浸得透濕,散發著讓人作嘔的腥味兒,眼睜睜的讓阿明死在了自己的眼前,卻除了流淚無能為力。
她從未以陰謀揣測過這件事,但可笑的是,兜兜轉轉間,她跨越千山萬水來到這裡,就這樣靜默的走近了始作俑者的身邊,甚至還神迷心傷過。
一想到這裡,她就覺得一陣憎恨。
自己不知情,那張啟山他呢。
他每次見到自己的時候,心裡都在打著什麼樣的主意,他每次看著自己的時候,心裡到底有沒有過一絲的愧疚和悔悟。
他到底有沒有嘗過,午夜夢回,故人入夢的滋味。
他到底有沒有害怕過。
張啟山,他到底有沒有心吶,他是怎麼做到波瀾不驚的瞞了這麼久。
若不是張淩煙今日無意間撞破,他可能會繼續隱瞞下去。
就在張淩煙還沉浸在那巨大的恐懼和震撼中的時候,書房的門被從裡邊拉開了,開門的那個陌生男人也是一身軍裝,看著門前杵著的張淩煙。
嘴角的笑容越發的玩味和殘忍。
他故意側開身子,讓張淩煙與張啟山對視。
張啟山的臉上,終於難得的出現了驚慌失措這種表情。
張淩煙站在那裡,一雙眸子閃著別樣的亮光,帶著水色,蕩著漣漪,就那樣看著張啟山,同從前的許多次一樣,又與那每一次都不太一樣。
陌生男人輕笑出聲,對著張啟山說道:“啟山兄,看來你的疑慮就此解除了,淩煙小姐應該知道的差不多了,我的話,你再考慮考慮,告辭了。”
這人說完就擦著張淩煙的肩膀走了過去,一雙眼睛自始至終都狠狠地盯在她的臉上,帶著同情,鄙夷,幸災樂禍。
這個人若是黃泉路的引路人,那麼張啟山便是那個親手將張淩煙推下地獄的人。
誰也不幹淨,誰也怪不到誰。
張啟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正在組織語言的時候,張淩煙緩緩的走進了書房,隨著屋門的關閉,徹底將剛剛站在外邊的張淩煙和如今踏入房間的張淩煙阻隔開了。
不,應該說是,那個在來的路上還帶著一絲希望的張淩煙,已經徹底消失了。
如若從前是風花雪月的恩怨糾葛,還可化解。
那如今滅族毀祠的血海深仇,怕是沒有法子了。
“你說說吧。”張淩煙很是平靜的開口,但暴風雨的前夕,都是一派雲淡風輕。
“阿煙。”張啟山輕輕喚了她一聲。
“把你知道的,一字一句的說明白,不要漏掉任何一個字,在我還能耐著性子聽你說的時候。”張淩煙的眼睛裡已經開始醞釀殺意了。
“阿煙,對不起。那時候,我在酒桌上喝多了,多了幾句嘴,沒想到會被有心人聽進去,之後上級就讓我去調查,但是結果都不是很盡如人意,最後也就不了了之了。但我真的不知道他們是繞開了我,直接找去了張家本家。我真的,很抱歉。”
張淩煙深吸了幾口氣,咬牙切齒的說道:“你不用跟我道歉,你欠我什麼呢?只是酒後的幾句真言,被別人利用了去,這些事兒,都跟你沒什麼關系,對吧,你根本都不知情,你是這個意思吧?”
一把手槍就突然直指張啟山,握著槍柄的張淩煙目眥欲裂,撕心裂肺的吼道:“要不是你在那胡說八道!他們怎麼可能會知道!張家!又怎麼會亡!”
張啟山自知理虧,只能默默的站在那裡,一臉哀傷的看著張淩煙。
她哆嗦著嘴唇,兩行眼淚就這樣流了下來。
“張家,那般苛待我,我的確是對它沒有什麼好感。但是,我答應了他,會幫他守住,你是在讓我失信啊。而且,有些人,不該那樣屈辱的死去,就連死後都不能入土為安。張啟山,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你混蛋!”
他?果然吶。
就算在這樣緊迫的情境裡,張啟山也能冷靜沉著的抓住問題的關鍵核心,根本不受張淩煙接近崩潰的情緒的擾亂,甚至根本不拿那黑洞洞的槍口當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