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啊弟弟啊
螢幕上的抗日劇正演到激烈處,漢|奸用槍抵著烈士的頭,眼都殺紅了,最後一次威脅她放出情報,而烈士吐出一顆帶血的牙,閉著眼睛已然做好赴死的準備。背景音樂錚錚地悲鳴著。小乖捏著水筆,在卷頭打了一個大大的“86”。
成績穩步上升,字跡也在一天天偏向二魚,一切都正在按照計劃平穩推進。小乖轉著筆毫不謙虛地想,她就說小學的課程能難到哪去?
她小乖也有能力經營起一份同等質量的人生。
這幾天已經足夠讓她想明白了,什麼都不做只空懷有等二魚自己回來的希望,這樣是不行的。就像當初二魚跳樓硬生生逼出了她,她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二魚死去,她一定會不擇一切手段把她從深淵拉回來。那麼同理,也得有一件二魚在意的事情,再逼出二魚。
會是一件什麼事?需要她做什麼?
——她真的要讓二魚回來嗎?
小乖很清楚自己只是一個第二人格,次等的,殘缺的,上不得臺面的,二魚一旦願意回來了,她就得拱手讓位。她在這個人世間沒有任何東西是屬於自己的,她不明白自己誕生的意義何在。她還稱得上是一個人嗎?一個思想誕生了,但是是活在另外一個人的腦海裡,旁觀了這麼多年他人的人生,直到今天有了一個出頭的機會。用她的皮囊,活她的人生。
她又想起她的第一句話,“讓她們也像這樣來罵你嗎?”惡毒的語氣不僅影響了二魚,也深深烙印在她自己的記憶裡,成為恥辱的印記。
她就是這樣的人。
這樣的她,並不比二魚好。
她心軟了,低頭看著筆下的字跡,深深地、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二魚,你要當縮頭烏龜到什麼時候?
她拿著寫好的作業從沙發裡站了起來,弟弟在她附近,搖搖晃晃地過來抱住了她的一隻腿。小乖的心情並不怎麼好,伸手撥開了他,自顧自地離開了虛偽家庭的包圍圈。
結果小孩卻搖搖晃晃地跟了上來,竟不知道什麼時候學會走路了。幾個大人嗑著瓜子看電視看得正起勁,一時沒人注意到他們。
小乖邁進自己的房門,回頭看著那還不到自己大腿的小崽子,冷漠地說:“不許進來。”
小孩的包子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咧出他還沒生出幾顆牙的嘴,恍若未聞地要邁過門檻。
小乖不知道哪裡來的心理,此時她不想讓任何事物侵入到自己的領地,她伸出手抵住了他的肩膀,加重了語氣:“我說不許進來。”
小孩執拗地扒拉她的手,包子臉鼓起來,小短腿還在執著地要往前邁。她關門,他把門踢開。
她不知道他突然在執著個什麼,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在意什麼,她看著她弟弟漲紅的臉。突然心中熊熊燃起了一股無名的火焰。
什麼意思,她在欺負他嗎?
為什麼所有人都在逼迫她,她明明有在壓抑自己,有在努力裝成二魚,她都已經縮到這麼小了,還不夠嗎?!
她一用力把人推了出去,尖利叫道:“我說不許進!你聽不懂人話嗎?!”
弟弟被推在地上,手腳並用地爬了起來,看到他姐姐黑壓壓地罩在門前,眼神冰冷得可怕。他不自覺地哆嗦,卻還是犟著要進。
他到底想幹嘛?
怒火焚斷了小乖最後一根理智的神經。她伸出一腳,輕易把小孩踹了個旋。
小孩滾到樓道,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哭聲。
“怎麼了?怎麼了?哎喲!”
大人們終於被驚動,姍姍來遲了。小乖掩在門後,露出一隻眼睛,看著四腳朝天的小孩被大人拉起來,拉開蓋著肚子的衣服,沒有淤青,沒有流血,哭得雷聲大雨點小的。
摔到頭了,小乖看了一眼就知道。她那一腳踹過去,其實立刻就後悔了,還好她在暴怒之下及時收住了力氣,他畢竟還是個那麼小的小孩。
母親粗略掃了一眼,感覺沒什麼問題,登時恨鐵不成鋼地拍了一下他的頭:“就是閑著沒事幹!你說你去招惹她幹什麼?她最近都已經瘋了!”她指著自己太陽xue的位置,“她這裡就是不正常!”
然而對於平時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自己都捨不得用力的寶貝兒子被當胸踹了這件事,徐叔叔怒不可遏。他看到在門縫後小乖的那一雙眼睛,猛然立起身來,邊擼袖邊罵了一句髒話,作勢就要推門進來給她一巴掌。結果居然輕而易舉地被兩個女人拉住了,小姨大叫著:“誒呀,怎麼說也是小孩!別打別打!”
小乖的視線慢慢從小孩轉移到了他憤怒的臉上,感受到了莫大的諷刺。於是她笑了起來,直視著他凸出的雙眼,說:“——你也不是什麼好人。”
虛張聲勢的男人瞬間僵直在原地。
猥褻未成年的養女,這件事他敢說出口嗎?他會不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睜開眼,回憶起養女在夜色中明亮的、沉默的、譴責的那一雙眼?
小乖率先轉過頭去,重重地關上了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