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融化
二魚沉默了很久,她說:“我不知道這是要保密的東西。”
莫正青正要發作,卻看到二魚邁步從他身邊走了過去,她低聲說:“不是我說的。”
莫正青松了一口氣:“早這麼說不就好了,說什麼保密的東西……”他想跟上她,卻發現她走得很快,他叫了幾聲她的名字,她卻不等他,反而越走越快了。他察覺到這是二魚鬧起脾氣了,索性停下來:“茜茜!”
他不跟上來,二魚也就停下來了。莫正青看清她臉上一副被背叛的表情,突然也覺得委屈。只是問了一句是不是你說的而已,為什麼要擺出這樣一幅表情來譴責他?他情緒一上來,話就不過腦子:“我為了你一直瞞著那件事,難道我就不委屈?”
二魚瞪大了眼睛。她臉上的表情鬆懈下來,轉移到了莫正青的臉上。
“你知道那幾天我被我爸媽罵得有多慘?他們罵我是敗家仔,罵我是腦子被砸掉一塊的玩意兒,罵我是連罪魁禍首都記不住的孬種、是活該被砸的狗貨。你沒聽過、你不知道他們能罵得有多難聽。還有學校裡那些人,他們說我去扒人家牛棚,說我是被人圍著打成這樣的。”他說,“我承受的這些謾罵,原本都是應該砸到你身上的!”
她看著莫正青的臉慢慢扭曲,慢慢變成了她不認識的樣子,好像她以前從來就沒有認清過他到底長什麼樣。看著他陌生的臉,一張一合的嘴縫裡往外倒著陌生的句子,看著他嘴裡的語句瀑布般傾瀉而下:“我是因為你承受的這些啊!”
她可以說她沒有要求他做這些,她可以說他莫名其妙,她可以說這些都是他咎由自取得來的,她可以說那你當時為什麼不說出口,而是現在才來翻舊賬?她可以說這是讓你自己好過的藉口嗎?因為自己受不了惡語帶來的傷害,所以抓住了我作為突破口?把你最厭惡最害怕的東西,原封不動地轉移到我身上?
她惡狠狠地想:你當時為什麼不說!你在自詡偉大些什麼!
可是她說不出口。她一想起莫正青頭頂那個石子形狀的、濕淋淋的窟窿,想到莫正青剛拆了繃帶的那塊頭發至今沒有長得與周圍齊平,滑稽地凹下去一塊,想起那個夢境,想明白確實是他替她遮擋了一些言語上的傾盆大雨。
她沒有將語句砸在他身上,她最後只說了一句話,像是法庭上最後一聲敲下的法槌,像是最喜愛的玩具店打烊時厚重的木門扣上門檻,那一聲和著她失望的響:“莫正青,你真是偉大。”
她拽緊書包帶子,一路跑著進了學校的鐵門,拿出了測試五十米的氣勢,第一次遠遠地把莫正青甩在後頭。
跨進校園的那一刻,她的憤怒中生出了一些沒由頭的難過。其實今天,她也有話對他說。
那會兒已經快要期末考試了,全班都成了敢死隊。二魚有二魚的圈子,莫正青也有莫正青自己的朋友。莫正青發現,二魚從來不會來主動找他,而他一旦不去找二魚了,才發現原來小小的教室可以劃分出這麼涇渭分明的兩片區域。
“喂,你怎麼不去找茜茜了啊?再不去人家旁邊就沒位置了。”他的狐朋狗友用筆戳著他胳膊肘,“哥幾個還等著你拿答案回來呢。”
莫正青煩躁地揮開了他:“滾開,要去你自己去。”
好友一臉猥瑣地靠過來:“怎麼,你倆吵架了啊?”
莫正青陰著臉看他:“你再在我面前提她,信不信我跟你翻臉。”
“喲喲喲,還翻臉呢,給你狂的。怎麼,當初小姑娘樣地跟我們說喜歡人家的不是你?”
莫正青猛地站起來,連桌帶作業的將書桌掀翻在地。好友莫名其妙地看著一地狼藉,攥著拳頭就打了上來,莫正青不甘示弱,把在家裡被打的經驗全拿了出來,你一拳我一拳,很快就扭打在一起。
“媽呀,那邊打起來了!”
“快去叫老師!”
“拉著他們點讓他們別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