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這般的相宜小姐,是需要自我消化的時間的。
這份希望縹緲的幾乎觸碰不到,和瑛不相信那個名字真的是去世多年的姜六小姐,她萬分清楚,突然的希冀是可以殺死相宜的。
雨滴打在傘面上的聲音大同小異,不算很悅耳,也不算很擾人。秋雨過後,一場雨一場寒氣,她只盼著相宜不要因此染上風寒。
比起秦館到聖瑪麗的距離,聖瑪麗醫院離相宜的家宅不算很遠,和瑛跟在相宜身邊,一路未語。
宅前是一段石子路。
石子鋪的很好看,斑駁錯落,隱有秩序。
是原先的主人細致的排布,十幾年來這條路面容未改。一到雨天,在石子路上就可以看到蘇州河的景緻。
和瑛想,姜小姐大抵是很瞭解相宜小姐的,宅子的每一處地方,包括外面的景緻,都是按照相宜小姐的喜歡的樣子安排的。這樣一份心思,記上多年實不為過。
雨幕中,相宜眼裡的光線是模糊的,萬千浮華盡數如夢的恍惚全在她一人腦海中。
遠處的人影是什麼人,她瞧不出來。
腳下一個趔趄,相宜險些滑倒,她猜測剛才瞧見的人影是不是她的想象。在和瑛扶住她的時候,依舊還是用手用力揉了揉眼睛,再抬眼,便想去確認。
就算瞧不清楚,幾百米開外彎曲著身體蹲在宅子門前的身影,她也覺著十分熟悉。
一路回來,雨勢漸大。大雨之下,那人彎曲著身體,便像萬千的重量都壓著她,她好像喘不過氣來,竟還在期待遠處傘下的兩人裡,有依戀的所在。
和瑛最先反應過來。
“那人......”
相宜出聲很輕:“那是誰?”
“似乎是......姜......”和瑛話音未落,傘下的人便朝前跑去了。
她認出來了。
腳下的路就算是炭火鋪著,她也會毫不猶豫踏上去。
宅子門前的姜折早已經剪去了長發,雨水將她全身都打濕,頭發不好看的貼在她頭上雙頰上。她的臉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兩道明顯的疤痕,雙手捂住腹部,病號服上是深深淺淺的血紅色。
槍傷在她的腹部。
相宜跑過去,直至兩人只有幾步的距離才停下來。
她的唇動了,卻沒在見到姜折的第一時間說出思念的話來。怎麼將她的姜小姐傷成了這樣......怎麼那個書卷氣的姜折,臉上會有疤痕......
姜折勉強的撐起身子,蒼白的唇還勉強可以露出笑容。
她伸出手,片刻後,相宜貼上去,讓她能觸控到她的臉頰。
姜折手上的溫度和雨水一樣,冷得很。觸控到相宜肌膚,是溫熱的。
不曾多言的此刻,卻是欲語淚先流的壓抑。姜折呼吸聲重,沒能埋在雨聲裡敷衍過去,相宜在她咫尺之間,顫抖著用唇吻了她的掌心。
姜折哭的兇了,卻也無聲。
好久之後,姜折才喚了眼前人一聲:“相宜......”
相宜虛虛的環住姜折的腰,額頭抵在她的肩上,輕聲問:“姜小姐,還會走嗎?”
即便不想走,姜折也會同她實話實說。不可以再欺騙許相宜第二次了,十八年太久,久到人心是會疼到麻木。被二哥送走的時候,她奄奄一息,子彈是擦著她的心髒打過去的,為了保住她這條命,姜家幾乎用了所有能用的辦法。在穩定住她的生命體徵後,將她送到了國外治療。多年後,回到這片國土,那個“姜折”已經死去,這場不知道打多少年的仗,還在持續。如果有一天能回到相宜身邊,她想,那便是國土純淨時。
她一樣在面對戰爭的時候,選擇了前路。對不住故人。
她的相宜長大了,是個大人。她有該屬於她權利和生活。
姜折答道:“會的。”
相宜鬆了一口氣,笑了。眼前人是她的姜小姐無疑。只不過這一次,她不是十幾年前的寄居秦館的姑娘了,她會同姜折說:“不許拋下我走。姜折......你要給我機會。就算是為理想葬身,也請你給我機會,與你一起。”
至此,蘇鎮有一個姜折,華夏卻不止一個姜折。
星光點點,當瞧未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