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宜淡笑,拒絕了,“都說傷了就是一輩子,不用多費功夫了。”
十幾年了都沒好起來,就是不會好了。
“總還是有可能的。”和瑛抿抿唇,想到沈平惠說的,相宜的眼睛要是這麼一直這樣下去,最後怕是要看不見東西。
“不打緊。看不見了也還是能彈蘇州河的。”
蘇州河,是她這首曲子的名字。原本,是想讓姜六小姐幫著起名字的。
可姜六小姐在離開之前,也沒能聽一次完整的蘇州河。她早幾年日日都在這裡彈,就盼著這人能入夢來,和她說幾句話。可這人很小氣,一次都沒來過。後來彈得手傷了,指甲都從中間裂開,沈平惠來了指著她的鼻子罵,說她若是之後還想碰她的寶貝琵琶就別這麼傷自己的身子。
這話點醒了相宜。她還要給姜小姐彈一輩子琵琶, 不能這麼傷了手。
手能休養好,眼睛卻不可能了。
相宜並不在意這雙眼睛,都曉得是在那幾年哭壞了。可也不打緊,左右她再也看不到姜小姐了,能不能瞧見什麼又有什麼重要的呢?
“樂器行的管事晚上過來,賬本也會帶過來給您看。”
相宜拿著木匣子往裡面走,“又三個月了嗎?”
“是啊,時間過得快。”
樂器行三月一查賬目,布行一月一查。
和瑛跟她進屋,“但姑娘啊,日子總是一點一點的在變好啊。”
相宜眼裡難有什麼波瀾,連個點頭也沒有。外頭的茶水一口沒動,晚間會有人去收拾。和瑛已經習慣了她這個反應,將門關上,沒有再說什麼別的話。
樂器行有許多學曲藝的學徒,其中也有好的苗子。
也是幾年前,相宜有時還會去樂器行親自教那些學生學樂器。和瑛那時還覺得自家姑娘或許是看開了,開始期盼往後的日子了。可終歸不是這樣。
相宜只會在她的樂器行教那一首曲子,那首曲子就叫“蘇州河”。除此之外,她沒再對其他的曲子動過心思,正如她無所期盼,只一味活著罷了。
她眼睛不好了,不再能作新的曲子。蘇州河彷彿是她的終點了。
“和瑛,晚上的賬本你收進來,讓管事早點回去休息吧。”
和瑛嘆了聲:“好。”
樂器行的管事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算起來可以說是相宜的學生。原是個學西洋樂器的小學徒,在樂器行招人的時候進來,對相宜這位女主人十分的尊重。日子久了,對這位不常出現的女主人生出了愛慕的心意。就盼著每三個月可以單獨見一次相宜。
相宜眼睛不行,心裡卻清楚,此番就是直接拒絕的意思了。
和瑛愈發覺得,眼前的相宜與那時遇到的姜家小姐很是相似。淡漠的樣子,比姜家小姐還要更加冷冽些。
江南的女兒家多是溫和的,從前的姜小姐也是。可相宜卻不是了。
相似之外,多出的是歲月遷過的平和死寂。
宅子的主臥和當年的淨安閣是如出一轍的擺設。書桌也是當年的那張,臺燈還是那盞,也椅子都沒變。相宜回到主臥,半靠在躺椅上,腰上蓋著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