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段青看著褚木的樣子,有點擔心。
褚木注意到了他的眼神,轉頭朝他微笑著點頭,然後發動車輛朝段青住處駛去,但心思還是如同一團亂麻,他感覺自己的心髒正在以不正常的速度跳動,帶動著身體體驗無力的酥麻。
他想起段青重新回到公司那天跟自己講的話——
他失憶了。
所以不記得那個叫沈確的男生應該是很正常的事情,可也就是這份正常,才會讓他看到段青對對方態度冷淡後仍無法松一口氣。
他不清楚段青是不喜歡對方所以才沒有靠近,還是單純因為遺忘,所以再次牽手只需要一點時間。
那天褚林的歡迎宴上,褚木看到從段青身上掉下來的那張照片時就警覺起來。
照片中的人和自己外貌並沒有多少相似,對方看上去就像一個被書本吸幹元氣的陰鬱學生,但到底年齡還小,臉上透著幾分稚氣,笑起來大概會陽光燦爛,和自己完全不同。
但那雙透著灰藍色的眼睛過於罕見,所以當照片中的人出現在眼前,幾乎所有認識褚木的人都會將兩人聯想起來,眾人可能單純覺得有意思,但是褚木的心卻驟然一沉,他想起很多以前從未深想的事情。
段青對他近乎瘋狂的追求從一開始就很蹊蹺。
從認識到監視,中間不過短短一週時間,收養的小貓都未必能在這點時間內和主人相熟,段青卻像完成任務般對他進行瘋狂的“追求”,即使感受到自己的厭惡也沒有收斂,就好像接受了某些奇怪的任務,段青只需要按照要求完成,而自己只是其中的一個工具人,對方不需要考慮自己的感受……
這種猜測過於荒謬,但理所當然地認為段青那樣做是因為在相識的一週內就無可救藥地喜歡上了自己更可笑,但如果段青一直都在透過自己看別人呢?
這樣想著,一些快要被遺忘的細節再次浮現在腦海中,他想起段青曾經說過,最喜歡自己這雙眼睛,像是蒙塵的藍寶石,好想要剜下來認真擦拭,然後收藏。
閑暇的時候可以放在手上把玩,偶爾饑渴難耐也可以送入口中舔舐,唾液會讓寶石沾染著愛欲展現出更糜爛的豔色。
段青說這段話時偌大的會議室只有他們兩人,段青坐在離他最遠的位置,手中把玩著一支鉛筆,單手托腮閉上一邊的眼睛,將筆尖瞄準自己的眼睛,嘴角噙著戲謔的笑,做出發射的動作。
現在想來,那眼神中哪有半點愛意,他被前面那病態的詞句吸引了幾乎全部注意,以至於忘了世上還有謊言這種東西的存在。
愛一個人是尊重,恨一個人才是羞辱,段青好像從來沒有喜歡過自己。
那天看到照片褚木就讓人去調查照片中的另外一個人,知道對方叫沈確,知道他和段青之間曾有過一段為人被傳為佳話的戀愛。
沈確有錢,但那是高二之後的事情,在被真正的家人找回之前,他的人生充斥著暴力,沉默的他跪在拳頭的中心,總是傷痕累累,那隻半瞎的眼睛就是在經年累月無數疼痛的永久性證明。
上了大學,他依舊沉默寡言,甚至已經到了封閉自我的地步,段青就在這時候出現,朝他伸過去一隻手,帶著對方一點點走出黑暗,兩人共同度過了一段甜美的戀愛時光,然後在畢業那年分手,段青給對方的理由是因為過於愛沈確,以至於對未來感到惶恐。
他害怕自己不能給沈確想要的生活,覺得自己配不上沈確。
當時的沈確為了反駁,穿著最廉價的t恤,將名下所有資産全部轉給段青,段青將兩套房産退回,帶著兩千五百萬,留下一封名“希望再見之時兩人變成了更好的人,卻依舊保留著愛意”的信封消失不見。
變成更好的人……
褚木腦海中浮現剛才見到的沈確的模樣。
所以沈確是回來找段青的嗎?按照他查到的內容,如果段青沒有撒謊的話,他對沈確也還留有愛意,等段青恢複記憶,這樣相互愛著的兩個人,還會走到一起嗎?
惶恐化作悶氣堵在胸口,褚木艱難地吞嚥唾沫以壓下不甘的情緒。
段青緊張地看著褚木,一來不知道對方為什麼見到剛才那個看上去溫順極了的男生會如此生氣,二來是擔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段青一點點把視線從褚木身上轉移到車窗外,車已經離開鬧市區,在空曠的路上以極快的速度向前行駛著,兩邊赤裸的樹幹幾乎化為虛影,而此刻操縱車輛的褚木居然心不在焉。
“褚總……”
“嗯?”
段青艱難地嚥了口唾沫,沒敢直接說讓褚木開慢點,思忖了許久才用委婉的方式開口:
“褚總,這段路好像有限速。”
褚木不知道段青心中所想,只當這是表面意思的善意提醒,放慢速度讓車子緩慢向前,段青見他終於回過神,重重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