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人已經不在,說再多的話,解釋再多的無可奈何,都沒用了。
“後來,睿親王收到福晉轉送的您的訊息,親自去求皇上。”尼滿繼續說,“睿親王向皇上保證,一定會活捉洪承疇,來慶賀宸妃娘娘玉體康複,可惜……”
尼滿抹了抹眼淚:“娘娘節哀,娘娘,皇上也不容易啊。”
日落時,崇政殿靜下來,皇太極獨自在屋子裡轉了一圈,春夏的幾個月,海蘭珠日日夜夜都在這裡陪伴他,每一個角落,都留下她的身影。
“皇上……”
皇太極一恍惚,彷彿聽見海蘭珠的聲音,但是回眸,只看見大玉兒站在門前。
“皇上,粥熬好了,您若沒胃口也灌下去吧。”大玉兒將食物放到桌上,皇太極才走過來,她卻跪下,請罪道,“這些日子,對著您大呼小叫,實在該死。”
皇太極嘆氣:“趕緊起來,既然想明白了,何必再說這些話,難道還想氣一氣朕嗎?”
“是。”大玉兒起身,將粥和小菜擺下,把筷子遞給皇帝。
“自然,朕不是說你不好,若不是你,這麼多事堆積著,朕猴年馬月才能理清頭緒。”皇太極坐下吃飯,口中感覺不到任何滋味,只能硬著頭皮灌下去,好讓身體不至於垮了。
“皇上。”
“什麼?”
“為了避嫌,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煩,皇上,這些堆積的奏摺處理之後,我不再過來崇政殿伺候。”大玉兒平靜地看著他,“請您保重。”
皇太極的咽喉滾動了一下,只道:“玉兒,別讓人進你姐姐的屋子。”
大玉兒道:“不會有人進去,關雎宮裡還是從前的模樣,姐姐的東西一件都沒動。”
“費心了……”
大玉兒不言語,轉身去整理奏摺,皇太極放下了碗筷,靜靜地看著她。
許久,玉兒才意識到皇帝看著自己,四目相對,她道:“皇上,飯菜涼了。”
皇太極說:“玉兒,朕一直虧待你。”
大玉兒轉身,兀自將批閱好的奏摺疊起來,什麼都沒說。
第264 元妃
同是這一日夜裡,睿親王府中,齊齊格披著風衣從臥房出來,信使匆匆進入內院,向福晉行禮。
“王爺有什麼事?”齊齊格很緊張,他們夫妻極少在多爾袞外出打仗時通訊,因此但凡有書信,多爾袞緊張,齊齊格也緊張。
好在沒什麼事,多爾袞只是向她報個平安,說他很快就要攻打松山城,歸期指日可待。
不過,多爾袞最要緊說的是,宸妃之死,對皇太極打擊極大,他離開松山時已經神情恍惚,雖然相隔千裡看不見皇帝現在的模樣,他估摸著皇太極是不能好。
信裡說:“皇太極已是年衰體弱,事有萬一,關鍵時刻,自保為重。”
齊齊格將信紙在燭火上引燃,看著他們燒成灰燼,張牙舞爪的火焰氣勢盡消,她的心也平靜了。
皇太極老了弱了,海蘭珠的死對他更是致命一擊,齊齊格只在宸妃出殯那天見過皇帝,昔日高大威猛的男人,的確消瘦了許多。而多爾袞的意思很明白,要防著皇太極追隨宸妃而去。
會嗎?這個鷹揚天下的一代帝王,會為了一個女人放棄即將到手的大好江山嗎?
齊齊格回到床上,輕輕拍哄小小的東莪。
她的心裡很沉重,時移世易,玉兒如今有了福臨,真到了那一天,福臨怎麼辦,多爾袞會不會殺了福臨?
皇宮裡,大半夜的,尼滿提著燈籠,和皇帝單獨二人,從崇政殿過來,宛若曾經忙完了朝務回到內宮,徑直走去了關雎宮。
屋子裡有淡淡的香氣,和海蘭珠在時一模一樣。海蘭珠的遺體被請走後,這裡重新又開始燒地龍,在這深秋蕭索的時節裡,本該暖的叫人安心。
只有寶清在,數日不見,瘦得可憐的丫頭,守著靈臺前的香爐,好不讓香火滅了。見皇帝進門,便是呆呆地僵著,而後伏地叩首,漸漸顫抖哭泣,怎麼也起不來。
尼滿上前道:“好姑娘,別哭了,去歇著吧,這裡交給我。”
他攙扶起寶清,將她帶出門外,皇太極走到榻邊,看見了落在枕頭上的扇穗,果然這屋子裡什麼都沒動過,依然儲存著之前的模樣。
“蘭兒……”皇太極疾步上前,將扇穗捧在手心,絲線之間彷彿還纏繞著海蘭珠的氣息,他將扇穗貼在唇邊,伏在炕頭。
尼滿回來,見皇帝這般,不禁嘆息,他跟了皇帝一輩子,沒見他掉過幾次眼淚,這幾日皇帝自己也對大臣們說:“太祖崩時,未嘗有此。”
“皇上,奴才就在門外。”尼滿輕聲道,“有什麼事,您吩咐奴才。”
皇太極未做聲,尼滿見屋子裡溫暖如春,也不擔心皇帝著涼,便悄悄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