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苑裡,宮人們忙著掃雪,清寧宮裡備下了早膳,往日裡大汗若是在內宮用早膳,不論在哪一位福晉屋子裡,都會到清寧宮來用,和大福晉說會兒話,而後再去上朝。
多年來,哲哲早已習慣了早起,也習慣了玉兒會在這時候掀開簾子說說笑笑地進來,可今天簾子掀起,她下意識地朝門前看去,卻是海蘭珠跟著皇太極走進來。
皇太極道:“這天是真的冷了,聽說明朝最南邊的地方,這會兒還穿單衣呢,將來,咱們到那裡去過冬。”
哲哲笑道:“那裡冬天也冷,我聽幾位漢人大夫說,要去最最南邊的地方,那裡沒有四季,只有夏天。”
皇太極嘖嘖:“這天下,究竟有多大,有時候想一想,心裡怪害怕的。”
哲哲笑:“您怕什麼,怕您的倒是大有人在。”
海蘭珠跟在一旁,插不上話,只靜靜地給皇太極遞茶水,若是不留神,幾乎意識不到她的存在。
可是這麼多年,除了在大玉兒屋裡,除非哲哲開口相邀,其他屋裡的女人不會跟來用早膳,皇太極也絕不會帶他們來,今天這該怎麼算呢,難道因為海蘭珠是她的侄女?
“玉兒呢?”皇太極忽然開口,哲哲的心一顫,再看一旁的海蘭珠,她只是順著皇太極的目光,一道看向阿黛。
阿黛說著:“玉福晉像是還沒起,奴婢……這就去問問。”
話音才落,一陣寒風闖進來,帶著女娃娃的歡笑聲,雅圖領著妹妹跑來,膩在皇太極身邊,雅圖向海蘭珠顯擺著:“姨媽,我的小辮兒是額娘梳的。”
簾子還支著,穿著紅衣裳的人慢慢走進來,鮮亮明媚的紅色,叫人眼前一亮,哲哲率先開口:“正要去叫你呢,你倒是來了。”
大玉兒走上前,淡淡地說:“是阿哲鬧了會兒,耽誤了時辰。”
她轉向皇太極,福了福道:“大汗。”
皇太極頷首:“坐下吧。”
此時尼滿走近,提醒皇太極早朝的時辰快到了,哲哲便起身來,親手為丈夫穿戴朝服。
往日裡大玉兒會跟在邊上幫忙,可今天她只是站著看,她的左手邊,姐姐也在,姐姐的目光停留在皇太極的身上,那麼安寧。
皇太極走了,哲哲一直送到門前,大玉兒沒動,海蘭珠也沒動,厚厚的棉簾被支開,冷風一陣陣灌進來,大玉兒忽然說:“姐姐,那天我要你答應我,別做皇太極的女人,你還記得嗎?”
冷風往脖子裡鑽,心口離得很近,海蘭珠眼前晃過的,是姐妹相親的一幕又一幕:“可我……沒答應你。”
簾子落下,冷風不再撲面,大玉兒坐下來,端起面前的奶茶,一口一口喝下。
奶茶還是滾燙的,燙得嗓子生疼,燙得胃裡像是著了火,於是越發顯得,心是冰涼的。
又一陣冷風,哲哲回來了,看見玉兒大口大口地喝著奶茶,而海蘭珠像根木頭似的杵在一旁,哲哲眉頭緊蹙,她該怎麼辦才好。
這日早朝後,皇太極一連單獨見了十來個大臣,忙到大晌午,才喝了一口茶,尼滿將大福晉預備的午膳送來,他抬頭掃了眼,繼續將目光回到桌上的文書裡。
尼滿卻道:“大汗……大福晉說,側福晉請旨,要去赫圖阿拉。”
皇太極蹙眉:“側福晉?”
尼滿忙解釋:“奴才該死,沒說明白,大汗,是玉福晉,玉福晉要去赫圖阿拉。”
皇太極目光冰冷:“赫圖阿拉已經大雪封山,她怎麼去,不怕半道上凍死?”
第080 我們都冷靜一下
尼滿頭皮發緊,謹慎地說:“大福晉的意思是……請大汗您做主。”
皇太極煩躁地將面前的文書合起來,似不解氣,又重重地拍了桌子,沖著尼滿大聲道:“是誰把她慣成這樣子,是誰給她的膽子,一而再再而三……”
尼滿憋著氣,生怕連喘氣都遭大汗厭煩,他在氣頭上,不,準確地說,這幾天皇太極的氣就沒下來,留下了喜愛的人,明明是高興的事不是嗎,他怎麼就在肚子裡憋著一團氣呢。
皇太極起身,外頭冰天雪地,他穿著屋子裡的常衣就踏上雪地,尼滿奔走送來大氅,叫他煩躁地伸手推開了。
十王亭前,阿濟格剛好從正白旗亭出來,大老遠就看見皇太極怒氣沖沖地往內宮去,他聳眉伸脖子地張望了片刻,將手插進袖籠裡,嘴裡不知嘀咕著什麼,笑意深深地走了。
側宮裡,大玉兒正收拾行李,蘇麻喇要將幾件新作的棉袍風衣帶走,大玉兒說:“新作的不如舊的貼身,在路上還是穿的自在一些的好。”
話音才落,棉簾被猛地掀起,皇太極闖進來,帶著滿身寒氣和怒氣,徑直走到了大玉兒的面前。
炕頭上鋪滿了衣裳,大玉兒的,孩子們的,七八雙棉靴已經裝進箱子裡,邊上還有兩口箱子沒裝滿,天知道她從哪裡翻出來這些空箱子。
“你昏頭了?”皇太極瞪著她,手指重重地戳在大玉兒的額頭上,她不得不往後仰,一屁股坐在了炕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