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裝扮同樣奇特、身懷絕技的演員們,雙足踩著十尺長的高蹺扮演著戲曲名著、上古諸神裡的人物,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裡面如履平地一樣,大步流星,通街遊行,極為震撼。
韓修遠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面,不由得驚了:“這是什麼節目?奇人啊。”
沈卿鈺還沒開口說話,旁邊抱著孩子的熱心婦人替他解釋了:“你們是外地來的吧?這是西北來的社火節,寓意著來年風調雨順、時運昌盛啊。”
韓修遠疑惑:“西北的社火節,怎麼會到江南來表演?”
“哎呀是趙老闆花重金從西北請來的戲班子呢,趙老闆是西北人,現在為了招攬客人,給酒樓增加人氣,特意把西北最有名的戲班子給請了過來,咱也可以跟著一起開開眼界了。”然後婦人指著前面不遠處一個刻著“長安客棧”的酒樓,示意韓修遠去看。
果不其然,眾人順著婦人的視線去看,只見旁邊一個新起的、高樓層疊的酒樓上,身穿華服、大腹便便的老闆正笑意盈盈、熱情宣傳著:
“感謝諸位支援,今天全場開業大酬賓,零嘴茶飲免費、客房削價三成!”
正在此時,那坐高臺上扮演武松打虎的稚童還表演了一下噴火,又引發的眾人拍掌叫好。
氣氛一時之間熱鬧又喧囂,表演的精彩讓一眾鏢局的人和韓修遠等人也隨之沉浸了下去,都紛紛忍不住踮腳去駐足觀看。
而在一眾表演者中,最引人注目的是踩著高蹺的關羽。
他身長九尺,面髯二尺、唇塗紅脂,頭戴紅綢冠,手拿一把青龍偃月刀,身穿綠袍華服,威風凜凜地在人群中劃著大刀踩著高蹺、穩穩地過。
相比於其他扮演者,他的步伐更為穩健,腳下三尺長的高蹺和他本人幾乎融為一體,他的年歲也更長一些,神態表情做的神似關公本人,一看就是這群民間演員的佼佼者,是練了很久的練家子了。
韓修遠幾個人看的目不轉睛,路都不走了。
而陸崢安卻看著身側的沈卿鈺,看他清冷如雪的臉上不辨情緒,目光跟著前方一個抱著厚厚被子的婦人。
那婦人跌跌撞撞、神色緊張地擠過人群,來到人群最前面。
“撲通——”一聲,跪在了關公面前。
在關羽扮演者匆忙駐足下,婦人滿面愴然,聲音顫抖卻帶著勢不可擋的執著:
“求關二爺,保佑我的言兒康複!”
然後,掀開懷裡的被褥,從裡面露出一張面色皆青、須發盡白、已然藥石無醫的嬰孩來。
“哦喲——”一眾剛剛還在看熱鬧的群眾頓時唏噓起來。
韓修遠幾個人也被這場面驚住了。
剛剛熱鬧非凡的氣氛,因為這個突然出現的婦人頓時變得凝滯起來。
世間諸多貧苦無解,病痛也非醫石可醫,就如同眼前的一幕——
當嘗盡了所有方式,找遍了所有大夫依然治不好之後,處於絕境的人便會將希望寄託給縹緲的神明。
人活著總需要希望,若沒有希望,那將沒有活頭了。
關公扮演者臉色變得沉重起來,在他的示意下,一旁的同伴給他遞了張裱紙,他點燃裱紙燃盡。
敬完神明後。
在婦人期盼、虔誠的眼神中,他踩著高蹺、掀起衣袍,從婦人頭頂跨步而過。
——關公胯.下過,關關難,關關過。
作為一個普通人,扮演著無所不能、英勇堅毅的關爺,給予同樣是普通人的婦人所能給予的最大希望。
“謝關二爺!謝關二爺!”那婦人欣喜地雙手伏地磕頭。
陸崢安卻注意到,那關公扮演者跨過之後,沉沉地嘆了一口氣,手中揮動的青龍偃月刀都變得不穩了起來。
可出乎眾人意料的是——
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個婦人的帶頭,在她身後、陸陸續續擁擠上一群身穿破衣、神色麻木的人,紛紛自發跪在她身後,形成一長條的隊伍。
他們當中或有年過花甲的老人、或有面色蒼白的染病者、或有如那婦人一般抱著孩童的人、或有行走困難的乞丐,全是眾生百態。
且陸陸續續全部擁了上來,甚至有越來越多的趨勢。
那關公扮演者再次停在了這群隊伍面前,沉重地、搖著頭閉上眼,眼裡留下的兩行淚染花了他臉上的戲妝。
他揮起大刀,朝四周大喝一聲:“拿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