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這件事他也沒上報壽熹,雖然那個老家夥知不知道這件事並不重要,反正他遲早有一日會將他取而代之。
但這件事要是被多疑敏感的皇上知道了,那他辛辛苦苦坐上的秉筆太監這個位置,就很可能搖搖欲墜了。
是他掉以輕心了。
可這不重要,他敢打賭,沈卿鈺絕不會讓別人知道毒老鬼在他那,因為那段經歷對他而言,無疑是屈辱且不願提起的存在。
高高在上的沈首輔,怎麼會讓別人知道自己很可能會變成一個不男不女、可以産子的怪物呢?
他思索著,想到被分派的任務。
收斂了神色,選擇率先妥協:“我今日請你來不是和你打嘴仗的,若你覺得我冒犯了你,那我為我剛才的態度向你道個歉。我知道你現在最需要的是什麼,我們倆也別一見面就鬥氣,此番找你是有正事的。”
“毒老鬼說了,這解藥用料特殊,當今世上只有這一瓶,如果今日你不能從我這拿到解藥,怕是往後一年,你都要承受這些非人的屈辱了。我誠心找你合作,也自然是會把解藥給你。只要你答應我辦一件事。”
說完後,他停頓了一下,等待沈卿鈺的回複。
沈卿鈺抬起眸子,問他:“什麼事?”
傅熒笑了笑:
“江南那邊的收成今年不太好,一些商戶找到了織造署,請求提高明年的大米糧價,這樣一來稻田的租賃價格就會上漲,他們也可以交給給朝廷更多的稅錢,這個票擬你幫我過一下,我就給你解藥。”
沈卿鈺當然明白,他這個話裡的真正意思是什麼。
當地商人和地方官府勾結,在收成不好的時候,壓榨百姓,提高糧價,以租賃更多私田為盈利點。由於收成不好,很多百姓無糧可吃,便會將手中的田地給低價賣出去,蓄勢待發的商家則會趁機低價買入、然後再高價賣出去,幾番倒賣,既滿足朝廷的徵稅要求,又可以給這些商家賺取最高的利益。
最終百姓就成了去掉一層皮的無辜受害者,連溫飽都解決不了的他們,卻要賣掉自己賴以生存的田地,沈卿鈺幾乎瞬間就可以越過窗邊,看到餓殍遍野、屍骨無存、民不聊生的現象。
傅熒自是預料到他的猶疑,便說道:“這件事就算不經過你票擬,陛下那邊如果知道,我想他也不會不同意的,畢竟江南的賦稅,佔著全國賦稅的大頭,國庫空虛,急需這樣有效的政策來充盈國庫。”
“只是我總覺得,如果這件事可以提前說服你,你不加以阻攔,我想會進行的更順利一點,也可以解決皇上的擔憂,不是麼?”
沈卿鈺知道,他說的沒錯。
泰和帝確實不會反駁,他作為離他最近的臣子,從剿匪事後皇帝並不關心那些無辜百姓有沒有得到安置,而是更在意丟失了的軍械有沒有全部找回,和之前的諸多事跡,就可以窺見這個皇帝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皇帝和太子並沒有將天下百姓視為己任。
生民為草,君父不臣。
有時候他會感到一種由心而來的無力感,因為入仕後,他才發現這些,和顧太師從小教他的,太不一樣了。
思緒卻沒有走太遠,他回過神來,沒有直接回他答應與否,而是問:“我如何得知,你說的是真是假?解藥呢?”
傅熒看他不第一時間反駁,頗為驚訝了片刻。
他以為以沈卿鈺的性格,肯定會斷然拒絕,甚至拂袖而去都是很正常的,可沒想到沈卿鈺卻沒說奏疏的事,而是第一時間問解藥。
這顯然不符合他以前認識的沈卿鈺的形象,誰都可能是沽名釣譽之徒,唯獨沈卿鈺不可能是這樣的人。
他動作遲疑地拿出懷裡的黑色瓷瓶,示意沈卿鈺看:“這上面印著毒老鬼的字,你應該認得吧?”
沈卿鈺眼神很好,當然可以看得出來。
傅熒看著他只是靜靜觀察著並不說話,心裡不由得疑竇叢生,剛打算將解藥收進袖口中。
誰料變故卻在瞬息中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