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著三層毗紅湖藍油布的馬車穿過瞑色蒼蒼的竹林,馬蹄聲踏破了深夜的靜謐。
在竹林迂迴小徑的深處,依山傍水設著木府雄偉的山莊,掩蓋在重重青綠中,散發著出塵絕世的韻味。
隱約能聽見山上寺廟傳來的誦經聲,像溫和的春風安撫著路人煩躁的心。晚鐘陣陣,一抹斜陽下,幾重青山外,雲霞和飛鳥漸行漸遠。
那輛馬車終於停在了山莊的門前。
圍牆是用竹子雕砌成的欄檻,像羌城的城牆一般高聳,門是黑漆油的,和朱漆相比低調很多,但大門正中央的怒目圓瞪的虎頭鋪首卻讓整扇門不失威嚴。
一位淡妝素抹的媵侍先下了車,隨後扶下一身紅衣高髻馬尾的女子。那女子長著一張英氣十足的臉,五官精緻且帶有淩冽之氣,一顰一笑透露著爽朗大方的氣息。
正是白日裡與梓煙在茶館有過交集的自稱“嫋嫋”的女子!
她雙腿剛落地,就推開媵侍扶著的手臂,理了理衣裳,嘴裡抱怨道:“我平生最厭煩之事,便是坐這馬車了!”
身旁的媵侍賠著笑臉上前道:“二小姐,您瞧著這皇都裡哪家的閨秀出門不是乘車坐轎的?您常年在外,如今先忍著,等過些時日坐多了,也就慢慢習慣了。”
嫋嫋一面健步如飛地進了山莊,一面死死咬唇道:“我與那些弱不禁風的名門閨秀怎能相較?我出身將門,自然要有虎女的風姿,行事不扭捏,這才不枉我木家世代出忠良!”
那媵侍哪裡還敢再與她多言,只得乖乖閉嘴加快速度趕上自家小姐的步伐。
山莊內裝潢簡約質樸,幾乎沒有多少水榭假山。佔據最多的是一畝畝田園,各色果蔬花草齊聚,在夜色中愜意地舒展著身姿。
嫋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來到了山莊東側一處院落裡。這處院落與其他幾處相隔開,院落外懸掛的牌匾上用行雲流水的草書寫著“璇璣閣”幾個大字,院落內的廂房形式與羌城豪門貴府並無二致,只是多了幾分淡雅的氣息。
嫋嫋在閣外定了定,正要繼續往前走,卻見一身著絹紗紫霞百褶牡丹紋散花綺雲齊腰裙裳的女人插著滿頭豔麗珠翠扭著腰肢走了出來。經過嫋嫋身旁的時候,自然地投給嫋嫋一個頗有深意的目光。
嫋嫋一眼就瞧出了對方的身份,聞到那濃烈著刺鼻的脂粉香,忍不住抬手掩鼻。
“奇怪,父親怎會與這等人打交道?”
踏入璇璣閣後,嫋嫋的隨性也收斂不少。照常讓站門的小廝進去通報後,她斂神跨過高高的門檻,朝房內那個偉岸的背影重重一拜,朗聲道:“父親。”
只聽那人從丹田發出深沉的哼聲,嫋嫋才敢抬起頭來。她也不多言語,直接從袖口中掏出一張折疊的紙片,遞到那人的面前。
“父親請看。”
那人接過紙片徐徐攤開,卻是一張嶄新的糧票——準確地說,是一張模擬的糧票。
那人先是略略一掃,隨後雙眉微緊,眼中泛著一絲驚訝,緊接著將糧票挪到案上撲閃的燭火旁仔細翻看。許久,方才將糧票折疊妥當,壓在一方鳳凰頭蛇尾的筆硯下。
“妙哉,妙哉。”那人的語氣聽不出任何情感。
“如若不是今日在茶館偶遇,我們根本不會知曉將軍府藏有這號人物。我當下便派人跟著那個叫杜巧孃的女子,好容易等到她在當鋪裡使用了糧票,這才得到了這件證物。”嫋嫋有些遲疑,“父親,我們是不是應該派遣探子去……”
那人扯了扯嘴角:“依我看,此女十有八成已經成為棄子了。”
顧不上嫋嫋驚訝的神情,那人繼續道,“你們不必花太多心思在她身上,但該派的探子還是得派,說不定還能挖出些舊東西來。”
嫋嫋滿心疑惑,見自家父親沒有解釋的意思,也就不好再問,只點了點頭。她又想起方才見到的那個女人,忍不住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