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日夜不辭辛勞為穆府的主子婢子們盥洗衣物時,在她被奇疾纏身的時候,是尉遲宮給了她活下去的意義和希望。
尉遲宮一次又一次地替她找來續命的靈藥,一次又一次地站在她身後護著她,教她文識才學,給她錦衣玉食。他是她前世今生最大的恩人!
而前世的自己卻因為一時疏忽而辜負了他,沒想到好容易重生了,這一世還要負他。
梓煙絕望地閉上雙眸,面如死灰,任由一雙滾燙的鹹豬手在她袒露的胸前摩挲。她的牙齒已經死死抵住了舌根——她已經準備好咬舌自盡。
說來也奇怪,梓煙從未如此不願赴死。重生之後,竟來不及再看他一眼!
今夜,在羌城寂寥的城外,在翻滾的洛水河畔,在這棵無名的歪脖子垂柳下,她即將親手結束自己的生命。不是如女將士般為國捐軀,也不是為愛為情殉身,而是不堪侮辱,失貞而死。
如前世一般屈辱,真是悲哀。
梓煙心悵然,她的餘光瞥見波光粼粼的河面,忽然害怕等明早太陽升起的時候,路人發現自己骯髒不堪的身軀倒在這裡,散發著惡臭,會不會捂著鼻子將自己浸豬籠後丟入河中化作洛水的一團汙泥?
她的雙腿已經發麻,渾身一顫,進而狠狠閉住雙眼。
不要……不要!
梓煙想要不顧一切地哭喊,卻發現嗓子已經緊到說不出話來,只能發出低聲的嗚咽。
“蹭蹭蹭——”
梓煙忽然感到頭皮一陣涼意,好像有什麼東西從她的頭頂竄過。緊接著,她就聽到周身傳來幾位男子的痛吟。就在這時,禁錮著梓煙雙手雙腿的束縛也盡數解開,梓煙瞬間跪倒在地,背後緊緊倚著那棵垂柳,雙手攥緊衣領護在胸前。
也許是因為過於緊張,她的雙眼黑漆了一陣子才恢複原有的視覺。最先入眼的是一塊長褂鬥篷的尾腳,沿著金絲鑲邊往上看,能看見隱晦的黑虎繡紋。再向上看,寬厚的脊背上飄逸著及腰的長發,白若深冬的雪。
梓煙心中一凜:這個人是誰?他的頭發……是白色的?
似乎覺察到身後的動靜,男子稍撇頭回望了梓煙一眼,同樣雪色的睫毛微眯。他的左手往右肩上輕輕一放,順勢將披在身上的黑虎鬥篷扯下,往梓煙方向一丟。
寬敞龐大的鬥篷直接將梓煙整個人包在了裡頭,梓煙的鼻尖觸碰到鬥篷內側縫上的虎裘,保留著男子身上的體溫,混合著一股松木香。
整個世界又恢複了黑暗,梓煙卻沒有伸手將蒙在頭上的鬥篷撥弄開,仍舊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倚靠在垂柳下。鬥篷外傳來的廝殺聲、打鬥聲不偏不倚地入了梓煙的耳,她卻並不感到害怕,只是靜靜地聽著,靜靜地等待著一切回歸平靜。
不知道為什麼,梓煙總覺得這個男子一定會贏。適才她注意到男子的右手持著一把鑲嵌著各色珠寶玉石的青銅長劍,泛著湛藍色淩冽的流光。
還有他眼眸中一成不變的清冷,在梓煙眼中,他就像圓月之夜一匹倨傲的白狼,居高臨下俯瞰著世間佝僂的生靈。
就像一縷曙光,他照亮了她的黑夜。
果不其然,喧囂很快被風吹散,梓煙聽到慌亂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知道那群人已經跑遠了。梓煙從鬥篷中探出頭來,見河畔的茵茵草地留下滿地殘枝敗葉和血痕汙跡,卻不見一具屍體。
看來男子並沒有下狠手。梓煙可不相信這是因為他懷有慈悲憐憫之心,他怎麼看都不像是個善茬……或許只是為了省事吧。
男子“刷啦”收起長劍,終於轉過身看向梓煙,眼眸星光依舊寒冷徹骨,像極了洛水河上吹過的風。
梓煙的雙腿還是有些麻木,剛才休息了一會兒方才好轉,她扶著歪脖子垂柳慢慢站起來,卻腳底一滑,跌倒在地。
男子眉峰一挑,向她伸出了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梓煙猶豫了片刻,將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