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伍律。”冷欣然將檔案袋收進她的包裡,和他揮手,“明天見。”
他也揮手回應:“明天見。”
道別完,看伍錚樑上了車後,冷欣然卻沒有走去地鐵站,而是拐到了旁邊的一個偏僻的巷子裡。
她向周圍看了一圈,確認沒人經過後,將檔案袋從包裡拿出來,小心翼翼地開啟,從裡面取出了模擬畫像圖。
可是看清畫像圖只是一張白紙後,她猛地一顫。
而她的身後,同時也傳來了腳步聲:“偷看別人的東西,好像不是很道德吧,冷律師?”
冷欣然不禁呼吸一滯,感到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她緩緩轉過身,看著已來到她面前的尤未,反而冷靜下來了。
她漠然反問尤未:“你想怎樣?是想向老大告狀,把我一腳踹出念誠?”
“如果我想這麼幹,上次我拿到曲淮鑫的錄音的時候,就能這麼幹了。”出乎冷欣然的意料,尤未竟然向她道歉了,“不好意思,可能嚇到你了,但如果我不這麼做,我永遠都不會知道答案。”
冷欣然不解地望著她:“什麼答案?”
“一個有關於你的答案。”尤未定定地看著她,目光下落到她的手上,“我想,你的手語並不是和宗律一起學的吧?而那次在電梯裡,你故意用看電影的方式來提醒我們,給方玉蘭做手譯的手譯人員有問題,也是你當時就精心設計好的吧?”
冷欣然想要讓自己保持鎮定,但身體下意識的震顫還是出賣了她。
“你前期這樣針對我,想讓我從念誠走人,”尤未望著她的眼睛,“就是怕我查著查著,發現你就是趙小霜吧?”
冷欣然在聽到這個名字後,嘴唇翕動,發抖不止。
她緊緊捂住自己的耳朵,不願面對:“你不要再和我提這個名字!我現在是冷欣然!”
“我知道你不想提起你的過去,但春臨她始終不願見我。而梅梅已經死了,秋荷她也不願站出來和警方說明情況,現在能出面去和警方說明情況的只有你了。”尤未懇求她,“欣然,即使你想拋卻趙小霜的身份,但你一直在默默關心玉蘭。我知道你不是不念舊情的人,你難道忍心讓春臨在牢裡這樣繼續待下去嗎?!”
淚水湧了上來,冷欣然沒有拭去,而是努力將眼淚忍回去:“十五年的刑期,已經過去十年了,沒過幾年她就能出來了。我好不容易忘掉我的過去,好不容易在這座城市站穩腳跟,你卻要我現在站出來,告訴所有人,我曾經不堪的過往?”
“你是受害者,錯的不是你,是他們!”尤未不能忍受她把問題都演化成這樣簡單的算術題,“就算她快要被放出來了,你就能眼睜睜看著她被這樣誣陷,背負著莫須有的罪名度過她的一生嗎?”
“不是所有人都會像你這樣想!我不想被人恥笑,被人看不起,被人羞辱!”冷欣然忍回去的眼淚簌簌而落,“你就當我自私吧,但我不能站出來,絕對不能站出來……是我們對不起春臨,可我們也要活下去!就算我站出來,她也很難翻案了,而如果維持現狀,我和秋荷至少還能好好地生活下去。”
她哭著問尤未:“我們兩個人,總是要比她一個人重要吧?”
面對冷欣然給出的電車難題,尤未驀然語塞。
聽著冷欣然的啜泣,她也同樣心痛。
但現在她已別無選擇,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勸她:“欣然,我求求你。你跟著我師姐這麼久,你一定知道她為了泯城案付出了多少——”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我當初來念誠,也是為了想要搞清楚這個案子,搞清楚到底誰才是真正的兇手。”冷欣然哽咽了,“可就是因為看著師父被人這樣推下樓梯,被害得昏迷不醒,我突然失去了追查的勇氣……”
“尤律師,我求求你,你就放過我吧……我只是想要好好活下去。”她紅著眼睛,抽泣著望向尤未,“我知道,當年你輸掉這個案子,你輸得不甘心。可你不能因為不甘心,就硬要我和秋荷站出來,在所有人面前揭開我們的傷疤,再次承受他們的閑言碎語!”
尤未對冷欣然的所有同情和惻隱之心,瞬時被她一句尖銳的“不甘心”沖刷幹淨。
十年的煎熬,在這句“不甘心”的催化下,變成了她滿腔的憤懣。
她冷笑著點頭:“對!我不甘心,我就是不甘心,你告訴我,我怎麼能甘心?!”
她沒有辦法再維持著冷靜,如一個瘋子般,聲嘶力竭地歷數著她的不甘:“我沒有了師父,沒有了媽媽,沒有了清白,也沒有了我最好的十年!在所有人眼裡,就是我這個狼心狗肺的叛徒不擇手段,為了炒作拉我師父頂罪,害她枉死!可他們誰又知道,在這十年裡,有多少個晚上,我徹夜無眠,望著窗外高懸的月亮,我只想開啟窗戶,跳下去一死了之?!”
她神經過敏一樣,忽然轉過身,緊抓住冷欣然,歇斯底裡地反問她:“你想要好好生活,可我該怎麼辦?為什麼你可以忘記你是趙小霜,但我卻不能忘記這個案子?!為什麼我當年只是想幫春臨一把,卻要承受這樣的痛苦?!”
滾燙的淚水自她眼中落下,令冷欣然怔然。
她呆呆地看著已經失去理智的尤未,看著尤未一邊淚流滿面,一邊繼續攥緊她的領口不放,聲音因為過度的嘶吼而變得無比沙啞:“這生不如死的十年,我活得就像一個笑話!我失去了最愛我的人,我不能幹我愛的工作,我甚至也不敢和我喜歡的人說一句我喜歡他,因為我怕我和他不會有未來!”
尤未落著淚,卻又笑起來,笑意裡卻滿是絕望:“如果換作是你,你會甘心嗎?你能甘心嗎!”
無言的人換成了冷欣然。
她怔然地看著尤未,本以為尤未會對她不依不饒時,得不到答案的尤未卻松開了手,擦幹淚水,一語不發地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