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欣然把尤未的問題翻譯過去,按照尤未的要求,將卞文熙上次威脅冷欣然的那段話又原模原樣地重新打了一遍。
方玉蘭看見這段手語,淚水無法抑制地淌落,嘴唇也顫動起來。
但她想到了什麼,還是拼命地搖頭,否認卞文熙威脅了她。
“我來之前去過babe,也問過申先生,他說你有段時間在他們那邊上口語課,想學習講話。你每節課都會給老師交錄音作業,裡面都是你練習的聲音。而你練習的最勤奮的一句話就是——‘我喜歡你’。”尤未看著面前這個年輕的女孩,為她此刻的隱忍感到痛心,“你是為了這個你喜歡的人,才不願說出實情的嗎?”
當冷欣然把這段手語打給方玉蘭時,方玉蘭的淚水已經濡濕了臉龐。
她知道尤未已經聽過了她的練習錄音,而這個人是誰,或許尤未已經猜到了。
如她所意料的,尤未說出了這個名字:“是不是戚思淙把包交給你,讓你去轉賣的?”
方玉蘭捂著流淚的雙眼,痛哭不止。
而一向以冷血出名的冷欣然,在見到方玉蘭的可憐模樣後,也不禁被觸動,甚至眼眶微紅了起來。
慟哭之後,方玉蘭終於平靜下來,用手無聲地告訴了她們始末。
方玉蘭剛進onsky時,因為是聾人,不能和客戶很好的交流,有很長一段時間都賣不出包。
雖然她參加的是向日葵計劃,但這個專案對員工其實也是有考核標準的。她因為連續幾月都沒完成指標,非常著急,就在一個深夜裡私下去找了戚思淙,跪著打手勢央求他不要裁她,她會在下個月努力的。
戚思淙本來與她沒有什麼接觸,腦子裡更對她沒有什麼印象。
被她跪地流淚央求,他反而被她嚇了一跳,看她的比劃又看不懂,連忙把她扶起來和她說話,她又什麼都聽不見。
兩人雞同鴨講了一陣,他漸漸明白過來她是擔心指標的事,耐心安撫了她,又將她送回了出租房。
可能是她的存在讓戚思淙才意識到,onsky裡多了特殊的一群員工。
為了適應他們的存在,他特地去babe學了手語,總算不用和她雞同鴨講了。
有了手語,他們也有了溝通的橋梁。
戚思淙怕她做傻事,每晚上執意要送她回去。而在分別時,他總會用不熟練的手語和她交流一陣子。
從她纖細的手指比出的話語裡,他才發現這個女孩卻有一顆比誰都不纖柔的心。小時候沒了媽媽,爸爸又丟下她跑了,自己又聽不見聲音,一個人艱難地長大,為了活著,什麼營生都幹過。
戚思淙這才明白她為什麼可以連自尊都不要,跪地懇求他不要開除她。為了活下去,自尊對她來說,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一開始只是本能的憐憫,戚思淙帶她去babe學習認字,用自己的錢買下了onsky的包當作是她的業績,每夜雷打不動地送她下班。
她知道他人好,也知道他對她並沒有其他的什麼念頭,而在她看來,他們之間也是雲泥之別。
她不敢妄想什麼,但感情不由她控制。
正是因為無法控制的那些喜歡,她的自尊又開始變得寶貴了。她開始拒絕他的好意,拒絕他替她買包換她的業績,拒絕他跟著她一起去babe,也拒絕讓他送她下班。
她本以為拒絕了這些,她就能將那些徒生的妄念收回來。
可是如果感情是那麼容易收回的東西,那人世間應該會少了很多苦惱。
她躲著他,卻又思念他。她想忘掉他,可又下意識地去臨摹他的名字,去學他的名字該怎麼讀,去學“我喜歡你”該怎麼說。
可是學完以後,她又悵然若失地想,學會了有什麼用,他難道會喜歡上一個聾子嗎?
她在反反複複的情緒裡日漸消瘦,終於在一日下定決心要斬斷不切實際的幻想,趁他出差時,把別人幫她寫的辭呈放到了他的辦公桌上。
她以為一切都該結束了,在出租屋裡意志消沉了幾天後,重新振作起來去找新的工作。
但重新找一份待遇和onsky一樣優厚的工作幾乎是不可能的——就業市場競爭慘烈,普通人都吃力,何況是她這樣的聽障人士。
接連碰壁之後,她有個之前和她一起在onsky工作的前同事,喊方玉蘭一起去她現在的公司做秘書。
她的前同事將這份工作吹得天花亂墜,不需要方玉蘭處理任何日常事務,只需要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在辦公室裡做花瓶就行了。
她並不是傻子,聽到前同事把這份工作說得這麼簡單,卻又給很高的薪水,總覺得這裡面有貓膩。
但她再沒有選擇的權利。她為她的自尊拒絕了一份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工作,就要為此付出應有的代價。
抱著死馬當作活馬的心態,她按照前同事的要求打扮了一番,便出門了。
剛走出大樓,她卻猛地一震,驚愕地停了下來。
多日不見的戚思淙深深凝望著她,緊攥著辭呈的手指關節因為太過用力,早已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