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耀現在總算明白王永遒說的“陰”是什麼意思了,真是好話歹話都被他說光了。
被這麼奚落,尤未雖面色微變,但卻不像以往一樣直接懟回去,淡笑道:“那今天真是不好意思了,屈尊讓您和我這種人呆在一起這麼久。這椅子我都坐過了,您怕是也要重買一張了,對不起,要讓您破費了。”
她從容地站起來:“那我還是先回去了,我怕我在這裡再呆下去,您就要把整個辦公室都換掉了。”
閆溫瀾無視她的陰陽怪氣,揚了揚下巴,準備讓他們滾蛋了:“慢走,不送。”
閆溫瀾人雖然不客氣,但事卻辦得很幹淨利落,沒過多久就派秘書把方玉蘭新簽署的委託手續給尤未他們送了過來。他還友情附贈了一份案卷的影印件以及他的會見筆錄,這樣子就是生怕尤未再來煩他。
江耀那天雖然沒和閆溫瀾說上任何話,但對此人的脾性又更新了認知,有點不敢相信:“他真就這麼放手了?如果他真是竣予派來的,這下他要怎麼和竣予交代呢?”
“可能是真被我惡心到了,不想被我這種人糾纏吧。”面對閆溫瀾的鄙夷,尤未不以為恥,反以為傲,“沒想到我還有這種本事,能膈應到我們的閆大律師。”
江耀也不免對他們的過往好奇:“你那天好像很驚訝,驚訝他還記得你?”
“因為那個時候,我基本沒怎麼和他打過交道。”尤未對一切細節都記得非常清楚,“那時候出面的一直是我師父,我也只是陪過我師父去和他談過幾次。”
“談諒解嗎?”
“一開始是的。”尤未回想,“因為最開始的時候,我們都無法確定向思思到底有沒有殺害爾苼,我也沒收到過那個日記本,所以最初的時候,我們還是想取得被害人家屬的諒解的。”
“但很奇怪,爾苼的父親爾景元一直都沒有露面,一直都是閆溫瀾出面的,除了最後一次。”尤未現在想來還是覺得想不通,“我只在最後宣判的時候見過爾景元一面,他聽了判決就離開了。”
江耀訝異:“那在你們談諒解的時候,他也不在場嗎?”
“不在場,”尤未非常確定,“當時所有的話都是由閆溫瀾轉達的。他說,爾景元在海外都有産業,根本不缺錢,所以也不想接受我們提出的任何金錢賠償。”
“那他至少對向思思心裡還是有氣的吧?”江耀推測他不願接受賠償的原因,“他拒絕諒解,就是希望向思思被重判?”
“我當時也是這麼想的,但……”尤未頓了頓,心裡始終有種盤踞不散的詭異感,“但好像又不是這麼一碼事。高昊死了以後,高昊的妻子一直很激動,不斷地在媒體面前要求法院重判向思思。但是這種激動,在我看來才是正常的。”
“但爾景元卻是這麼平靜,既沒有在媒體面前露面過,也沒有聯系過檢察官。除了一開始為向思思聘請律師,授意律師為向思思消極辯護以外,好像他從始至終都只是在等待一個結果,更沒想過用其他招數來對付向思思。”
尤未還記得那天在宣判時所見的一切,閆溫瀾陪同著那個男人一起現身了。
當他聽到向思思最終被判處十五年有期徒刑時,只是長籲了一口氣,就和閆溫瀾迅速離開了。
沒有憤怒,沒有不平,沒有傷感,好像只有釋然,一種如釋重負的釋然。
“或許他覺得爾苼讓他丟臉了,也不想把這件事鬧大?”江耀揣測,“畢竟你也說過,當時警方是認為向思思和高昊、爾苼之間存在三角關系,才導致了這場情殺。如果他把事情鬧得越大,可能對他女兒的非議也會越多。”
尤未也早已想到過這種可能性。
不過這麼久以來,她從沒太花精力去研究這件事——因為爾景元的態度是這個案子中,她覺得並不重要的一環。這個案子其他的任何疑點,都遠比他這個被害人家屬的微妙態度重要得多。
“那麼爾苼的母親呢?”江耀想要比對一下,“她當時也沒有出面嗎?”
“爾苼是單親家庭的,好像很早的時候,她父親就和母親離婚了。”尤未當時也是從她們的班主任那邊瞭解的情況,“所以她是由她父親一個人帶大的。”
“原來是這樣……”江耀這才明白過來,為什麼出面的只有閆溫瀾一個了,“那閆溫瀾和你們見面的時候,對你們說了什麼?”
“每次都是一副不想和我們浪費時間的樣子,就和我們說不用再約他談諒解了,不過……”
尤未停滯了一下,回想起開庭前,最後一次和閆溫瀾見面的情景。
那時,他已經知道了她們將向思思的日記本和路雅珍的證言作為證據補充提交了,也知道了她們要改變訴訟策略,為向思思做無罪辯護。
他本沒必要再約見她們一次,但這次約見卻是他主動的,不過他只允許上庭辯護的秦惟馨和他單聊。
尤未無從得知他們那天到底談了什麼,只記得她去接秦惟馨時,秦惟馨剛好去上衛生間了,先從門裡走出來的是閆溫瀾。
他和尤未打了個照面,卻沒和她打招呼,只是靜靜地盯著她的眼睛。
尤未被他莫名其妙的目光搞得渾身不舒服,正想問他究竟想幹什麼,他卻看著窗外,久未回神。
“要下雨了,”他對她只講了這句話,便與她擦身而過,“既然要躲就躲好點,別被雨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