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到達咖啡廳時,頂級的明前茶都已經為二人斟好——這也不該是在咖啡廳出現的東西,可是叢聿輝來了,咖啡廳裡就什麼都能有了。
酒店經理笑臉相迎,但叢聿輝還沒等他說話,就揮揮手讓他不要作陪。
經理識趣地走了,偌大的咖啡廳裡只剩二人。
叢聿輝的性子和尤未似乎是一模一樣的,或許他也並不想和他寒暄,開門見山:“年輕有為,一表人才。如果沒有你爸爸那檔子破事,我勉強也能說句相配。”
江耀暗想,尤未身上的這股子勁似乎也是遺傳自叢聿輝,雖然話說得刺耳而傲慢,但總讓人覺得是應該的,彷彿他們生來就是該配上這樣的一份自傲。
但對這樣的傲氣,他也能做到心平氣和,不卑不亢:“叢總,新春佳節,良辰美景,這種寶貴的時間,都是該留給家裡人的。如果您是要和我談公事,我奉陪。但如果只是談這些不相幹的私事,未免太過浪費。”
叢聿輝笑了笑,斂起了那副不怒自威的模樣:“誰吃飽了撐的,大過年的還來找你談公事?”
他端起茶杯,淺嘗一口:“你放心吧,我雖然是有錢,但給你一張支票讓你離開我女兒這種老土又掉價的事,我是不會幹的,更何況,我也插手不了她的事。她脾氣雖然像我,但骨子裡還是隨她媽媽的,你追她要有點耐心,也要多花功夫,不要隨便敷衍。”
他回想:“當年我每天忙得焦頭爛額,也要抽時間去買花,接她媽媽上下班,買的花是我親自挑的,每天不帶重樣的。你們現在都在唸誠,這種機會雖然沒有,你也要創造新機會。別怪我沒提醒你,惦記著我女兒的可不止淩昊巖那一個。你要是幹得不漂亮,隨時有人可以頂你的位置。”
叢聿輝的不按套路出牌也和尤未一個樣子,讓江耀一愣一愣的,都不知道該如何接他的話。
“但假如你真的和她能定下來,如果你想留在唸誠繼續做律師,那我公司以後的所有專案都只簽你名下。你呆膩了也無妨,可以進我的公司接我的班。至於你爸爸的爛攤子,雖然你自己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但他過幾年出獄之後,難免還會有人來找你們麻煩,我也會幫你們徹底擺平的。”叢聿輝給他開價,“我就一個要求,以後春節,你至少要領她來我這裡吃頓飯,哪一天都可以,不一定是除夕。你意下如何?”
江耀從驚異中漸漸回過神,才發現尤未和叢聿輝之間的父女關系完全不是他所以為的那樣。
看來之前淩昊巖說叢聿輝會因為叢千斐的案子怪罪尤未,完全就是在騙他,明顯叢聿輝才是被拿捏的一方。
他直言:“叢總,您說的條件很誘人,但我想,我不能答應。”
“如果您是出於對我能力的信任,願意和我們念誠合作的話,我一定會感激不盡,但如果只是把它當成一個交易條件,而尤未又必須是這個交易條件裡的籌碼,抱歉,我是不會接受的。”
叢聿輝臉色微變,但江耀還是繼續道:“我們家的事,您既然調查清楚了,我也沒什麼可多說的。我爸爸他雖然犯過錯,但他以前教我的那些東西並沒有錯,人要對自己做過的事負責,所以他犯下的事,就該由我來承擔。我這麼多年努力收拾這個爛攤子,就是想要負起我該負的責任,我不想接受任何人的幫助。如果我爸出獄以後,真的還有我解決不了的麻煩,那不用您開口,我也會主動離開尤未的。”
他直率地對叢聿輝說:“至於吃飯這件事,她想不想見您那是她的自由,不要說現在我們到底是什麼關系,就算以後我們真的在一起了,那也是她自己的事,我管不著,更不至於要上升到什麼交易。我不能把她變成我手裡的籌碼,您也同樣。”
叢聿輝不怒反笑:“你這小子還真是……一點都不怕得罪我。”
“也不是第一次得罪您了,也不差多一次了。上次淩律師就指責過我,說我沒處理好小叢總的案子,讓‘如伊隨心’的ipo流産了。”
叢聿輝笑問:“你到現在,也並不覺得你做錯了吧?”
江耀坦蕩地點頭:“我的職責是拿出事實證據證明小叢總的清白,我也做到了,諸如ipo之類不相幹的事,並不在我的保障範圍裡。如果您還想挽救‘如伊隨心’和小叢總的聲譽,我建議您還是不要再打阮覓夏的主意了,就算要利用輿論,也要看看民心到底是向著哪邊的。”
“說你不客氣,你還真是越來越不客氣了。”叢聿輝卻仍沒有一點怒意,只是笑,“不過,你會不會把我想得太複雜了?一個廢物而已,值得我為他做這麼多事嗎?”
江耀微怔,叢聿輝卻是渾不在意的樣子:“他是該吃吃苦頭了,他媽媽從小把他護得太好,能有他姐姐一半懂事就好了。我已經幫他兜過底了,不會再有第二次,所以你們當時辦案子的時候,我都沒有露面過,隨你們放手去做。雖說這次是他被設計了,但也是他活該。輝熳的股價連跌了這麼久,我也算買過單了,他跌倒了,就應該自己爬起來,不要再指望我繼續給他買單了。”
“你自己都沒管好他,卻要求他自己爬起來?”
尤未的聲音突兀地響起,叢聿輝、江耀驚愕地雙雙回頭,便看見尤未站他們背後。
江耀剛才已經給她留了微信,讓尤未不必過來。
此刻見到她,他也是一愣。
她冷然一笑:“你對我不負責任也就算了,雖然我也不喜歡他們,但也要說句公道話,叢聿輝,那是你的兒子,如果你當年真的對他上心,有好好管教過他,他當年就不會撇下薛心玫一走了之!”
叢聿輝從驚訝中恢複過來,淡淡對尤未道:“小未,那是因為我不在意他,我只在意你!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可我當年插手,也只是關心則亂。任何一個父親,在面對那種情況的時候,都無法袖手旁觀。”
尤未嗤笑:“在意我,卻要和我媽離婚?你不是也給她承諾了,你都做到了嗎?”
只有在這個瞬間,在叢聿輝喜怒不形於色的臉上,江耀看到了強烈的悔意:“小未,我說過,不是我想和你媽媽離婚的……是她想要離開我的。離婚以後,我這麼快就結婚了,我承認是因為我還在和她賭氣。”
“不用再浪費時間和我解釋了,我不care。我最後重申一次,不要再介入到我的生活裡,不要再插手我的事,我住這裡是因為方便,離哪兒都近,但如果你以後還要突然上門騷擾我的話,我會立刻搬走的。”尤未諷刺,“把你的在意都留給活人吧,清醒一點,尤雨曼和叢未都已經不在了,你不要再活在過去了。”
她說完,拉著江耀就想走,卻被叢聿輝叫住了:“我不會再來這邊了,你自己……自己多小心。”
她略頓了下,但還是拉著江耀頭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