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未這番說辭並未勸退江耀,他一會兒在購物車裡放盒水果,一會兒又往購物車裡添箱飲料。
超市還沒逛一半,購物車裡已經堆起了一座小山。
按照這個發展,她真怕他把整個超市都一鍋端到杜誠言那邊去。
她守著購物車冷眼旁觀,正欲勸江耀金盆洗手,就眼看著他又和保健品區的銷售員接上頭了。
她本以為江耀會婉拒掉,結果他站在那邊許久未動,看上去還真是聽進去了的樣子,跑去和銷售員去看什麼保健品了。
尤未見勢不妙,拋下購物車想把江耀拖回來。
等她走近江耀時,才發現江耀時在看疤痕貼。
她愣了一下,才明白過來,江耀一定是因為看見了杜誠言手上的疤,才來看這些的。
見她來了,他向她解釋:“上次看見前輩手上的疤,好像有點嚴重,我想著……是不是給他買點藥比較好。”
尤未將他挑選的疤痕貼都放回去:“別買了,疤痕貼已經沒什麼用了,現在這個程度,去醫院打疤痕針都不一定有用。”
江耀從初見時,就一直好奇這個:“他手上的疤,到底是怎麼弄的?”
尤未嘆了口氣,對他講述了一個農夫與蛇的老故事。
十幾年前,杜誠言還在唸誠的時候,曾幫助一個被車撞了的被害人家屬做代理律師。那個被害人是個上了年紀的老頭兒,平常便是靠碰瓷訛錢為生的,沒想到運氣不好,碰瓷碰上了一個才剛拿到駕照的司機,驚慌之下把剎車當油門,直接從那個老頭兒身上碾過去了,老頭兒當場就斷氣了。
老頭兒家裡一家的老弱病殘,還有一個不肯出去做事的兒子,都靠他一個人訛來的錢過生活。
杜誠言可憐他們,一分錢都沒收,為他們向車主談賠償。
但實際上,車主本來就沒有賠償的義務,如果那個老頭兒還活著,甚至反向去追究他敲詐勒索的罪責都可以,只不過因為人死了,車主也想善了掉,就同意做適當賠償。
杜誠言出面替他們去談,本來已經和對方談妥了,但那個老頭兒的兒子嫌錢少了,跑來律所大吵大鬧,要讓杜誠言歪曲事實,說是車主主動撞的老頭兒,還要把這事鬧到法庭上去才罷休。
杜誠言和他解釋過了很多次,責任不在車主,就算鬧到法庭上也是車主佔理,可他卻一句話都聽不進去,就威脅杜誠言,他不肯這樣做的話,就把律所給燒了。
杜誠言本以為他只是一氣之下說的氣話,就沒放在心上,想喊保安帶走他。
那個龜孫子一聽他叫保安,一氣之下就把辦公室的沙發點燃了。本來是隻想嚇唬嚇唬杜誠言的,結果火勢一下子控制不住,讓整個辦公室都迅速燒起來了。
“老杜本來是可以自己逃的,但還是冒險把這個龜孫子一起救出去了。他手上的疤,就是那個時候被燙傷的。”尤未提起後面的事,還是氣得不行,“也不指望那個龜孫子知恩圖報了,但他至少不該落井下石。他後來一在醫院醒來,就造謠說是老杜想把他嚇走點燃的沙發,還反要老杜給他賠償。”
雖然刑事律師做得久了,林子大了什麼品種的人渣都見過了,但江耀還是被這個人渣倒打一耙的操作震撼了:“然後呢?真的就賠給他了?”
尤未嘆氣:“老杜本來是不想賠的,但那個節骨眼,正好碰上你師父剛選上律協的副會長。如果他剛當選,念誠就出亂子,那就是在打他和念誠的耳光。”
江耀聽出尤未對此頗有微詞,雖然略有驚愕,但還是將她沒說完的話說了出來:“所以……是王律逼他去和解的?”
“公平點說,也不能全算在他一個人頭上,畢竟秦律師和我媽都勸過他接受和解。不過他們都是怕老杜被這種極端的人糾纏上,怕那個龜孫子後面出院了還要搞事,不如讓他現在和解算了,反正都是所裡掏錢承擔賠償費用。”
江耀已經猜到了後面的事情走向:“所以他最後選擇了和解,也因為這件事和王律鬧僵了,才離開念誠的?”
尤未將心比心:“換作是我,也不想再待下去了吧。”
江耀一下便想起了聶秀雲的話,這件事應該是讓杜誠言的心變硬了。
心變硬了,一切也就無可挽回了,哪怕他也是念誠的創始合夥人,念誠對他而言就像他的孩子,他還是義無反顧地離開了。
他問尤未:“你覺得這件事,是王律做得不厚道嗎?”
尤未嗟嘆:“成年人的世界,哪裡有什麼厚道不厚道的?我只能說,王律有他的難處,如果我站在他的位置,或許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電車難題之所以成為難題,就是因為沒有標準答案。被放棄的人是老杜,活下來的是整個念誠,只有他一個人有資格評判,我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