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坐針氈許久的鄭躊躇,終於等來了提著茶壺進來的服務員,如蒙大赦般站起來,從服務員手裡搶過茶壺,為江耀和淩昊巖斟茶:“茶來了,師父,淩律師,你們先喝點茶潤潤嗓子吧。”
他想去拿茶壺倒水,淩昊巖卻搶先一步替江耀斟上滿滿一杯茶,向江耀賠罪:“對不起,江律,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跟你共事一場,也算是朋友,作為過來人,想好心給你點個人建議,是我不太禮貌了。”
“江律,我們都reax一點,不必搞得這麼劍拔弩張的。”他將茶杯雙手奉上,不禁笑了,“反正,我們喜歡的又不是同一個人,我買黃玫瑰挽回我錯過的人,你保持清醒照顧你想照顧的人,既不矛盾,也不沖突。”
江耀注視著淩昊巖,又看向他端過來的茶,卻並未有接過來的意思。
鄭躊躇以為江耀是因為淩昊巖剛才的僭越還有些不悅,便幫江耀接過了茶,放到江耀面前:“謝謝淩律師。”
他覺得氣氛鬧得是有些僵,為了緩和氣氛,便順著淩昊巖的話說下去:“恕我八卦一下,淩律師,尤律師就是您說的……想要挽回的人麼?”
淩昊巖對此並沒有什麼抵觸,而是很樂於與他們分享:“沒錯,上次我說的那個讓我的襯衫報廢的人,現在我說的那個為我喝酒跌破頭的人,我心裡一直想要挽回的人,一直就只有她。”
“她的媽媽尤雨曼,就是我的研究生導師。我第一次去尤老師家裡討論我的論文,在她家裡見到她的時候,她才16歲,安安靜靜地坐在沙發上解數獨。因為一下解了出來,她忽然笑出了酒窩。風把她的影子吹得一動一動的,我的心也被那陣風吹得一動一動的。”
淩昊巖看向那束放在座位裡的黃玫瑰,伸手調整了一下那些花的位置:“那段時間,我跑去尤老師家裡跑得特勤,尤老師還以為我是虛心上進,實際上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可她年紀太小了,我雖然稱不上是什麼好人,也做不到當一隻衣冠禽獸,只能偽裝成一個知心大哥哥幫她解決學業上的難題和困惑,偶爾找一些由頭帶著她出去玩一玩。”
“但等假期一過去,她就回英國去讀書了。我有很多次都想買飛機票去找她,但我那個時候也在紅圈所實習,每次一到機場,我都會收到帶教給的緊急任務,不得不從機場返回。”
“我以為我在她那裡的勝算並不是很大,可是老天終究對我開恩一次。我等了三年,等到她在牛津畢業。我這次終於放下手頭上的所有事情,和尤老師一起飛去參加她的畢業典禮後,終於向她表白了。”
“她聽後就笑了,問我知不知道以她18歲就能在牛津大學以一等榮譽畢業的智商,為什麼會需要一直問我這麼多學術問題。尤其我學的是法學,她學的是數學與哲學,根本風馬牛不相及。”
“答案那麼明顯,我卻沒有想到,她竟然也是一直喜歡我的。雖然她喜歡我的原因……真的很古怪。”
鄭躊躇也被挑起了好奇心:“所以,尤律師喜歡你的原因是什麼?”
“她說,她在她家門口地毯的旁邊隨手扔了一沓稿紙,我是第一個進門沒有一腳踩上去,並且還拿起來認真看了,並試圖研究她在稿紙上如何證明拉馬努金公式的人。”
淩昊巖笑道:“雖然古怪,但我不管她因為什麼理由喜歡我,我只知道我太走運了。和她在一起的每一秒時間,我都得到了無與倫比的快樂。”
“但我當時太年輕了,年輕人太容易自作聰明和自以為是。我自以為我非常懂得取捨,懂得如何做對我自己最有利的選擇,但恰恰忽略了她的感受……”淩昊巖明亮的目光漸漸黯淡下去,“所以她甩掉我,是我咎由自取,罪有應得。”
“和她分開的這麼多年,我心裡的那陣風卻從來沒停止過。”淩昊巖對他們完全不設防,正大光明地攤牌,“我從美國回來,接下‘如伊隨心’的ipo和叢千斐的案子,沒有其他原因,我只是想找到一個接近她的機會。”
“當然,這次能把事情辦好,藉此得到大叢總對我的認可,是我的第二目標。”淩昊巖突然看著江耀苦笑,“不過,託江律師的福,現在看來沒什麼指望了。小叢總雖然脫罪了,但他和‘如伊隨心’也徹底名譽掃地了。前兩天大叢總還找我單聊過,他已經決定撤材料,終止‘如伊隨心’的上市了。”
淩昊巖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但江耀和鄭躊躇還是能聽明白他的腹誹。
“淩律師是覺得我做得不夠好,牽連了你?”江耀今天的言辭犀利程度也出乎鄭躊躇的意料,“如果是大叢總有意見,你可以把一切都歸咎於我,我會親自登門去向他道歉。”
“牽連倒不至於,只是如果我是你,我的確不會像你那麼做。”淩昊巖起身,親手用開瓶器將服務員拿來的紅酒開啟,“既然你已經知道阮覓夏是在誣陷叢千斐,既然你已經選擇親自去見她,為什麼不幹脆錄下她承認她是在誣陷叢千斐的錄音,搶先她一步向媒體爆料?”
“搶先爆料?”鄭躊躇無法理解淩昊巖的想法,“可是如果那樣做的話,阮覓夏照樣也會向媒體,向大眾解釋她誣陷叢千斐的原因,大家還是會唾罵叢千斐——”
“如果大家先知道她是在誣陷叢千斐,還會想聽她之後的辯解嗎?她再怎麼申辯,大家也只會以為是在聽‘狼來了’的故事,不會再相信她第二次了。這樣一來,叢千斐和‘如伊隨心’的名譽就能得以儲存,”淩昊巖又去拿醒酒器,“而‘如伊隨心’,也不會被負面輿論影響,要走到撤材料的這步了。”
江耀聽後靜了一會兒,兀自也站了起來:“聽上去,好像是我做得不對了。不僅搞砸了‘如伊隨心’的ipo,也搞砸了淩律師的全盤計劃。”
他問淩昊巖:“淩律師希望我怎樣賠罪?”
淩昊巖略愣了下,但很快笑道:“如果真的說賠罪,該擔責任的應該不止你一個吧。”
他略略一頓,話鋒一轉:“第一個去找阮覓夏的人,是yoanda不是你吧?不過,她究竟是想借阮覓夏的手對叢千斐落井下石,還是真的想讓阮覓夏說出真相讓叢千斐脫罪,你覺得兩者之間,大叢總會更傾向於相信哪一個?”
“淩昊巖,”江耀斥責他,“你既然認識她這麼久,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她是怎樣的人。”
“我瞭解,我當然非常瞭解。斤斤計較,睚眥必報。如果別人不讓她好過,她也絕對會以牙還牙,不讓對方好過。叢千斐把她的父愛都奪走了,以她的性格,自然是要討要回來的。”淩昊巖的笑容已經讓江耀和鄭躊躇都覺得可惡了,“你覺得我該怎麼向大叢總解釋,他才會相信這一切不是yoanda指使阮覓夏的呢?”
“淩昊巖,”江耀匪夷所思,“我不懂你在想什麼?你既然還珍視她,為什麼又要讓大叢總誤會?”
“不是我想讓大叢總誤會,是我控制不了他怎麼想。”淩昊巖也不再和江耀兜圈子,“如果不讓他誤會,最好的辦法就是有人替她頂下這個‘欲加之罪’。我就是因為還珍視她,所以我要幫她找到這只替罪羊。”
鄭躊躇茫然地望著淩昊巖和江耀,已經跟不上他們的說話節奏。
但他看見兩人對峙的目光,內心湧起不祥的預感,趕緊給尤未發資訊,問她何時能趕來。
江耀卻已經完全明白淩昊巖要什麼,也沒有過多猶豫,對他說:“你開啟你的手機,調到錄音介面。”
淩昊巖照做,按下錄音按鈕。
在鄭躊躇震驚的目光中,江耀面無波瀾地對著淩昊巖的手機講:“實話說,我介入叢千斐的案子,我去找阮覓夏,讓她在大眾面前說出她誣陷叢千斐的真相,都不是為了叢千斐脫罪。相反的,我是為了讓叢千斐和‘如伊隨心’名譽掃地,攪黃‘如伊隨心’的上市計劃。這樣一來,大叢總就會對熙達的能力有所質疑,而我們念誠就能借著這次幫了叢千斐的機會上位了。”